当鸟儿啼鸣着冲出厚密的树林,呼朋引伴地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的时候,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罗颉非已经结束了他日常的晨跑。
以前住在市区的时候,罗颉非只能每天不厌其烦地坐地铁到离自己的公寓最近的公园去晨跑,然后又拖着满头大汗坐地铁回公寓。虽说这一来一回并不需要消耗多长时间——
但果然还是住在郊区更舒服啊!贪婪地呼吸着晨间郊区那满溢着负氧离子而使人愉悦的空气,罗颉非不断调整着自己呼吸和脚步的频率,沿着四周都是高大树木的小径慢跑。阴翳的树木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但不时还是会有几束调皮的光线透过枝叶层层叠叠之间的罅隙,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光斑。
罗颉非昨天刚搬到这里,今天是第一次在这里晨跑,未曾见过的风景使他的好奇心猛涨,驱使着他仿佛忘却了疲累般不断深入森林。阳光不时拍在他的背上,皮肤上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
约莫一个小时后罗颉非回到了他的小平房,痛快地洗了个澡后开始享用他的早餐——今天是搭配果酱和蜂蜜的吐司以及鲜榨的苹果汁。罗颉非正忙着往面包片上挤果酱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罗颉非打开了门——与昨天不同,穿着随意而阳光的运动装的齐远风站在门外。
“哟,早啊!”齐远风笑笑。
“来一块吗?”罗颉非指指他的早餐。
“那我不客气咯。”齐远风拿起一块吐司,“不好意思啊老罗,让你跟我跑这一趟。”
“没事没事,”罗颉非摆摆手,“我也挺想去见见老同学的,虽然你都还没告诉我今天去见谁。”
“老实说,之所以让你陪我去,是因为我怕我见到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是我还太不成熟了吧。”齐远风苦笑。
“哦?”罗颉非挑了挑眉。
最后一个音符弹毕,白嘉铭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向台下的观众鞠了个躬。台下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白嘉铭在赞誉声的簇拥下走下台,离开了这间阶梯教室。
门外等候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士,比白嘉铭大十余岁的她举止端庄得体,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她的手中提着她的小提琴,见到白嘉铭出来,上前打了个招呼:“一如既往地优秀呢,大音乐家。”
白嘉铭向前辈鞠了个躬:“过誉了许教授。下一个是您的表演吗?”
“是啊,我要上台了,不然学生们得等急了。”
“那真是遗憾啊,我好久没听过您的小提琴演奏了,可惜我今天有约了。”白嘉铭耸耸肩,跟前辈道别后大步流星地出了音乐厅。
白嘉铭是一名音乐教师,就职于在全国首屈一指的Z城音乐学院,并且是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之一。今年才二十八岁的他风华正茂,才华横溢,不仅能够熟练演奏各种各样的古典乐器和现代乐器,在词曲创作的领域也有所建树。唯一遗憾的是上天并没有赋予他一把天籁之音,否则凭借高大帅气的外表和自身的音乐修养,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也绝不无可能。
白嘉铭在学校里很受学生和老师们欢迎,尤其是女性;再加上他常常出没于夜店,身边的异性自然不在少数,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是有所作为的花花公子也不为过。然而白嘉铭这么多年来一直难能可贵地坚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有跟身边任何女性有过比较亲密的关系,这让许多认识他的人感到不解。
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位才子的风流。今天是学院一月一度的音乐鉴赏会——所有音乐老师、教授轮流上台的演奏会。用动听的钢琴声收获了无数掌声与欢呼声的白嘉铭,此刻正赶往他自己的办公室,他那十年未见的友人正在那里等着他。
白嘉铭轻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中站着两名男子,一人穿着一身运动装,叉着双臂;另一个则身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戴着墨镜。
“演奏成功吗?”罗颉非将墨镜摘下,给了白嘉铭一个拥抱。
“可没有你成功啊大导演!”白嘉铭笑得很开心。
“好久不见啊老齐!”与罗颉非寒暄过后白嘉铭又想给一旁的齐远风一个拥抱,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了。
“少来!”与昨天见到罗颉非时不同,齐远风的脸色有一些难看,“我跟你的关系可没那么亲密。”
白嘉铭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咂了咂嘴:“十年都过去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齐远风没有说话。
“我原本以为只是十年前的我们太幼稚,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成长。”
齐远风依然沉默不语。
“你讨厌我?你讨厌我有什么用?”一旁的罗颉非发觉白嘉铭的语气中开始出现了轻落与不耐烦,然而在他还在想着怎样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
“陈子苓是不会喜欢你的!十年前不会,现在更不可能!”
“你再说一遍!”齐远风的额头爆出了青筋,他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你如果再做这种无用功,那你在她面前永远都只是条败犬!!”被惹恼的白嘉铭早已顾不上什么同学重逢,他劈头盖脸地痛斥道。
话音刚落,一声钝响。
等罗颉非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嘉铭已经跌坐在地上,他的嘴角渗出了鲜血。喘着粗气的齐远风还想冲上去,罗颉非急忙挡在他身前。
“放开我!我要揍烂他的下巴!”齐远风失去理智般吼道。
“你冷静点!”罗颉非急中生智,抄起旁边办公桌上盛满了冰水的杯子往齐远风的头上一倒。齐远风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良久,白嘉铭站起身拍拍衣服,咧着血液已经凝固的嘴角:“比十年前那拳要痛啊你这傻逼。”
这句话把一直在发呆的齐远风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年前——高三的白嘉铭笑着告诉高三的齐远风说她是自己的,那副模样,那张笑脸,仿佛在开一个玩笑,仿佛自己的半个青春都只是场玩笑。同样的怒吼,挥拳打向同样的人。那是白嘉铭第一次挨打,也是齐远风第一次打人,也正是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齐远风的头发上滴着水珠,落魄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创业精英的形象。
“对不起。”罗颉非拿来一条毛巾递给友人。
“没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冲动了。”他站起身来,“白嘉铭,对不起。”
“算了,我也有错。看来我得收回前言了啊,这十年来你还是成长了嘛,十年前你可是打完我就直接跑掉的。”此时白嘉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杯冰镇果汁,一边喝一边冰敷自己肿起来的嘴角。看着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罗颉非想吐槽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们,确立关系了吗?”齐远风问,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啥?跟你有啥关系?”白嘉铭挑了挑眉,“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没有吧,毕竟我是前不久才知道她在Z城一中教书的。她很忙,我们还没时间正式官宣呢。”
这回轮到罗颉非插口道:“诶?在Z城一中吗?真是巧啊!”Z城一中正是他们之前就读的中学。
白嘉铭点点头:“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不然我混迹夜店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对别的女生动心你以为是为了谁?”
说出这样很流氓却又显得很专一的发言的白嘉铭,神经兮兮地搂着几分钟前才打过他的齐远风的肩:“难道说你想去见她?”齐远风没有说话,当作默认。
“那你就去跟她说明你的心思吧,要抓紧哦,人民教师很忙的。虽然我好像也是人民教师哈哈哈!”
齐远风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嘉铭。
“看什么呀?我改主意了!既然你跟十年前一样执迷不悟,那就让你说清楚咯。反正她绝对不会接受你的。”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白嘉铭无所谓地耸耸肩。
“好了好了,私事到此为止!”罗颉非来了一个稍稍有些晚的救场,“我们今天来找你是为了给你送这个的。”他将同学会的请柬递给白嘉铭。
“哦哦请柬都做出来啦,子苓和我说过这事,没想到这群女生办事效率还不错。嗯哼,做得还挺好看的。”白嘉铭端详着请柬。
“时间也不早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吗?”罗颉非提议。
“今天中午恐怕不行,演奏会还没结束呢,我得赶回去。改天吧,我请你们,说定咯。”
于是,一边想着“这家伙肿着个脸回去真的没关系吗”一边走出校门的罗颉非上了齐远风的车,打道回府。
黑色的奔驰行驶在略显拥挤的马路上。
“还好有你拉着我,谢谢。”齐远风说着,踩了一下刹车,车子停在了红绿灯前。
“你都打了人家一拳了,还想怎样啊?”罗颉非苦笑着摇摇头,“还说这些干嘛,你衣服还湿着吧?赶紧回去换了吧。”
齐远风默默地握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死脑筋。”
“可能是吧。”
“还要我陪你发请柬吗?”
“应该暂时不用了吧。”
“可别再冲动了,下次就没人拉着你了!”
“对不起……”
车轮轧过被太阳烤得滚烫的地面。身为一个电影制作者,罗颉非比任何人都清楚,对身边这位好友来说——
这个故事仅仅是初露端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