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太冷太冷了。
西伯利亚凛冽的寒风冻僵了俄罗斯广袤冻土上每一个原本温暖的家庭,刺骨的寒冷令人伤心,令人绝望,令人愤怒。
春天快来了,洁白而厚重的积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铁锈的气味。
空旷的街头上此刻聚集满了人,人群高举俄罗斯的旗帜,反抗的口号震得西伯利亚快要雪崩。
游行的群众队伍里女人占大多数,而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兄弟,现在正举着冰冷的枪管对着她们。
Yuri看见飘落在人群上方的雪花变成了鲜红色。
镇压由口头警告变成了推搡,高压水枪、橡胶弹,最后变成了真枪实弹。
保家卫国的誓言化成了最冰冷的真枪实弹,打向了祖国的人民——那些本该受到他们保护的妇女、儿童、老人们。
他好奇Makarov是否也会看见这样红色的雪花,他好奇Makarov是不是也会对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亦或是母亲开枪——如果他有,或者是他真的在乎的话。
别的党派总说极端民族党的内圈成员们都是一群冷血的心理变态,可Yuri看着人民被战火灼烧的时候总是良心不安又深感无力。
他知道他得做点什么。
为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人性,为了水深火热的无辜人民,也为了俄罗斯的明天。
他和那些刚上战场、尚还有些稚嫩的士兵们一样,都是这片土地上最坚定不移的爱国者。
他从黑暗中来,把一切尽收眼底,又回到了黑暗中去,身后是一片能撕裂开莫斯科天空的悲鸣声。
那声音来自冬天,那声音来自人民。
春天快到了。Yuri心想。
越来越多的基层官兵拒绝向平民开枪——除了人民之外,最先开始躁动的是军队。
前线连连败仗打击了士气,后面又要将枪支弹药对准自己的父母妻儿。
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群只会接受命令的机器。
仅仅一个星期,鹰派首领被刺杀,极端民族党倒台,鸽派接手烂摊子。
这个新闻稍微减轻了一些北美的舆论压力,尤其是安全监委会的,他们收到的消息比新闻报道早了3天。
情报是在克里姆林宫内部的线人传来的——其实是Graves安插的眼线,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轮和平谈判或许有了新的方向。
3天足够安全监委会理清楚局面了,不再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交涉和谈判,不再是根据Yuri在伦敦时秘密给出的情报,近乎赌注般地猜测俄下一步的计划,毕竟鸽派好比鹰派好说话得多。
但Makarov是个纯粹的疯子。
某种层面上他也是个爱国者,只不过他爱的是已经倒下的老大哥——老大哥倒下的时候,李婧芸的爸妈连恋爱都还没谈上呢。
所以Makarov对这个资历尚浅、和他一样从小同样生长在赤旗之下的年轻对手相当掉以轻心,当然对面也只是粗犷地把他当成一个疯子。
他不该轻敌的。
监委会极大多数成员都和李婧芸一样年轻没错,但高昂的试错成本,和极低的容错率段早了他们绝对敏锐的头脑。
纽约的夜色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将安全屋的客厅浸染在一片朦胧的暗蓝之中。
只有墙壁上嵌入式电视屏幕发出的光芒,在不断变幻地闪烁着,映照出沙发上两个依偎的身影。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填充着室内的寂静,播报着远在莫斯科发生的政治地震——极端民族党政府倒台,鸽派仓促接手的全球性新闻。
李婧芸蜷缩在沙发一角,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羊毛靠垫,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屏幕上,但眼神深处却有些涣散,显然心神已经飘向了更复杂的局势分析之中。
北美合并以来她就一直神经紧绷,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希望却又潜藏更大危机的政局变动,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透支了。
下意识地,她纤细的手指松开了靠垫的边缘,向茶几上那个略显突兀的白色烟盒探去。
那是她24岁生日后就很少触碰的东西,只在压力达到临界点时才会寻求的发泄出口。其实没什么用,还会让她咳出血来。
其实就是瘾犯了。
压力大的人有瘾很正常,哪怕是曾经已经戒掉的东西。
然而另一只更大的、骨节分明的手却快人一步按在了烟盒之上。
“No way.”
该死的德州金毛。
Graves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李婧芸微微侧过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得离她这样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冽须后水与一种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她蹙起眉头,带着一丝被阻挠的不悦,以及细微的依赖感:“就一根。”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根也不行。”
Graves没有丝毫松动,他直接用两根手指将那个小小的烟盒拈起,仿佛那是个拉了保险栓的手榴弹,随手放到了自己身侧的沙发缝隙里,彻底脱离了李婧芸能够触及到的范围。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她的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电视变幻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深邃。
“想想你那可怜的肺。”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家长式的管束,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Alejandro要是知道了,怕是要从墨西哥飞过来找我拼命。”
他提及那个名字时,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任务中发生概率极低的风险,然而在他的双眼深处,却极快地掠过一丝混合着竞争意识与某种隐晦占有欲的光芒。
李婧芸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她那有着基础病史的肺叶确实经不起尼古丁的再次摧残,尤其是在这个身心俱疲、免疫力可能下降的时刻。
理智告诉她应该听从,但情感上,那种想要通过一点微小刺激来缓解内心焦灼的冲动,却让她有些烦躁。
“讨厌死了,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我明明是你们所有人的上司!”
她气鼓鼓地不再试图去够烟盒,有些负气般地重重靠回沙发背,将怀里的靠垫抱得更紧,视线重新投向电视屏幕,但焦点却不再清晰。
新闻里正切换到莫斯科街头,一些民众在积雪未融的广场上聚集,脸上带着混杂着希望与不确定的神情,庆祝着鹰派政府的倒台。
“投资眼光这么精准,我说真的,你更适合去华尔街。”李婧芸看着屏幕,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抹混合着得意与狡黠的笑容在他嘴角漾开,他原本随意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臂,此刻更加自然地垂落,若有若无地环在了李婧芸身后的空间。
“投资这样的事情,商业嗅觉当然需要灵敏了,不然我早就把自己也赔进去了,Sweetheart。你要知道我可一直都是个不错的投资人。”
他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目光却始终灼灼地烙在她的侧脸上。
“尤其是在……我认为值得长期持有、并且潜力无限的‘优质资产’上。”他的话语刻意放缓,磁性而低沉,在“优质资产”上加了重音,**裸地将**与事实混杂在一起。
李婧芸已经懒得回头,她已经学会了忽略他吊儿郎当的话语。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电视里那些异国他乡的面孔,感受着身后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体温和沉稳气息。
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指令,她不自觉地向后轻微靠了靠,让肩背更贴近那只虚悬着的手臂,无声地汲取着来自强大雄性的安心感。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Graves的眼睛,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那圈无形的臂弯似乎也收拢得更具象了一些。
“鸽派上台了。”
李婧芸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但话题已经跳转回严峻的现实,“Makarov会因此束手就擒吗?”
这个问题,像是在询问Graves的专业判断,又更像是在梳理自己内心纷乱的思绪。
“那个满脑子让俄罗斯再次伟大的疯子?”
Graves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刚才那点慵懒和**瞬间从他脸上褪去。
“他要是懂得什么叫投降,北极熊都要跑到南极去咬企鹅。他现在就是一条被逼到失去了主人庇护的疯狗,只会更加癫狂,更加不择手段。我敢用Shadow Company下一年的预算打赌,他此刻绝对不是在写投降书,而是在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给刚上台的鸽派,还有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李婧芸的侧脸,语气阴森森的。
“送上一份足够震撼、足够血腥的‘礼物’。”
房间内只剩下新闻主播平稳的播报声。
屏幕上那些欢呼的人群影像,此刻在她眼中却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Graves的分析残酷而现实,她内心深处知道,这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预测。
短暂的黎明曙光之后,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Makarov更加歇斯底里、更加难以预料的疯狂反扑。
“唉。至少收拾一个恐怖组织要更加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