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澜咳嗽得厉害,以至于连背脊都挺不直的程度,赵有栖忙去搀扶他,为他顺了顺。
“皇叔...都过去九年了,或许您所说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人世...”
话还没说完,一记极具警告意味眼神朝她飙来,慕有栖低眸垂首再不敢吭声,饶是她已登坐帝王之位,也还是惧怕这股莫名强大的威慑和压迫力。
慕有栖这位皇叔于她而言没什么记忆,他从小就不在她身畔,最多不过是从父君口中打探出一些,还有一些宫里的老人,只不过他们都无从了解这位未曾谋面的亲王殿下,他自小流落在异国他乡,先帝派人暗中三次请回都没了后文 ,可见这位殿下有多么神秘莫测。
她也知晓,皇叔一直潜伏在南越国不仅只是为了姑奶,也是为了更深的筹谋。只是,没想到皇叔竟娶亲了,九年前她虽年幼,但也明白这将会是一个祸害,南越强塞进来的人到底不中用,始终都是外人,给她寻个好归处也是不错的了。
可是偏偏九年前,赵观澜与那女子一同失踪,此后再不知去向。直到一月前,在东女国地界界碑处发现他昏迷不醒在地,这才顺利将他带回上京城,赵观澜也迷迷糊糊醒过几次,一直嚷嚷着要去找谁。
这事传到慕有栖耳朵里,方才知晓他要去找那名名义上与他结为夫妇的女子。
赵观澜性子太犟,身体虚弱又高烧不退,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要爬出去,口中嗫嚅着要去找沈云携。
无奈之举,她只能哄骗着他,已命人前去寻找,相信不日便有消息。
这句话也许是起了定神作用,话刚落,赵观澜一下子昏死过去。
慕有栖不清楚他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若说是重伤,可赵观澜身上毫无伤痕可言,与其说是被什么人暗算了,不如说是中邪了更合理。
她也暗中请来几个神婆,但都摇摇头,空手而归。
慕有栖没在靖安王府内停留多久,她在宫中还有诸多繁杂事宜需处理,见他安好无虞醒来便也就放心了。
待一行人跟着她退下离开,赵观澜强忍半分的咳意又在顷刻间爆发,五脏六腑都好似受了重创,一下又一下被撕裂,转眼间一口鲜血洒在光滑明亮的地板上,殷独闻声赶来,忙要去请御医,却被他遏制。
“站住!”
“主上,可这...”
“到底是九年过去,物是人非了。你如今究竟为谁的部下?”
话落,殷独连忙跪下,以表忠心。
“无论过去多久,属下誓死效忠少主一人。”
九年过去,殷独也年纪见长,可他容颜未改,依旧和刚出南越那般丰神俊朗,只是虚弱许多,身子骨也更加大不如前。
“传我暗令,所有雨林卫即刻出城搜寻王妃下落,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闻言,殷独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前的主子越发陌生,并非时隔多年未见,而是身上的气息不再似从前,多了其它的就连他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等到殷独领命退下,赵观澜的脑海中出现一道机械音,正是系统997.
【已成功匹配到系统886.】
【已成功激活系统997.】
【任务:十五日内找到绑定人:沈云携。】
是的,经此一遭。
他的记忆全部都恢复了,他记起来过去种种,也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个异世界的。
当年溺水之后,赵观澜便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长大,那孩子也同他一样,身有残缺,这些年来都是系统伴他成长,即便身残,意志却是坚定的。
赵观澜在端国公府中苟且偷生长大,慢慢的他摸清了他如今所生存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赵观澜生活在这里碰了不少壁,也吃了不少苦,也逐渐容纳接受他最新的身份,东女国的帝王不断私下派人请他回去,可他需得等待。
可是到最后他竟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人,他来这儿太久了,久到他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和目的,系统也渐渐的淡出他的视线,洗刷掉了他的记忆。
只记得一条:将来端国公会安排他娶一位女子,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和缘由,只要娶了她,他就能重新站起来,武功也自会恢复,到时他要做的只是辅佐她,不管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于是,他便娶了沈云携。
结果还真叫人意外,他竟真恢复成了正常人。
只是有一条规定,他既已绑定住她,与她有了羁绊,便不可随意将她丢弃,否则一切都将化为泡沫。
那时的他并非完整的自己,所以心高气傲,不以为然。
直到弃婴塔那次,他出手救下她却被卷入一场漩涡中,迟迟出不来。
原来那是一场名为过去的记忆。
赵观澜在其中找寻到丢失的自我,也意识到儿时那位不顾周遭流言勇敢为自己站出来说话的女孩,正是沈云携。
他又惊又喜。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记忆散去,他们也不知被遗落分在了何处。
只是目前,仍然没有她的消息。
他再次慌了神,心脏似是被千万蚂蚁啃蚀,又酸又涨,疼痛不已。
不论如何,他不可以再丢下她一人独自面对。
...
沈云携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那只放在床沿的手动了动,眼皮重得几乎掀不开,意识一点点回笼,她也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了双眼,她只能闻到点燃的炉香熏满了整个宫殿,她扶住床槛,嗓子异常干涩,好像难以发出声。
她不停地环视四周,却是一片黑暗,沈云携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弃婴塔啊,然后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将她带到一段记忆中。
她抬手摸了摸眼睛。
又看不见了。
她又看不见了...
那她这是在...?
赵观澜...赵观澜呢?
他在哪。
沈云携看不见了,那他早已脱离了自身范围内,身体的讯息已经连接不到他了。
他们之间离了多远,她不清楚。
不行。
她要快点跟赵观澜重新汇合。
沈云携刚下床便跪倒在地,许是因为躺在床上太久,身体还没适应过来。眼前一片黑暗,沈云携一路跌跌撞撞摸索,不想被何物绊了一跤,闹出一阵动静。
外头的人一听,以为是闯入了什么刺客,当即挑刀推门而入,却意外见到这一幕。
两个宫女不可思议地捂唇,吃惊的往外跑去,险些从一层层高梯上滚落下去,只是不断一遍又一遍地叫唤道。
“娘娘...娘娘醒了!快...快去告知陛下!”
消息传来时,冯景怡正在内事阁与几个大臣议事,莫公公匆匆忙忙左右顾不得其它,慌作一团推门而入,连礼帽都斜歪下来,忙去伸手扶住。
里边几个大臣本就对他这位红人不满,当即就怒斥道。
“陛下正在议事,如此冒失闯入,成何体统!”
“如此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莫公公,你...”
莫公公已全然顾不上那些徘徊在耳边的骚动声,这一路狂奔至此口干舌燥,掐着嗓音,陡然拔高道。
“陛下!娘娘她...她醒来了!”
话音刚落,冯景怡猛然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动作利落,将几个大臣遗留在后,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沈云携虽看不见,可耳朵还是敏锐到落针可闻,似乎有不少人冲她的方向而来。
她还没搞清楚这儿的状况,需得谨慎为好。于是急忙搀扶壁沿,一点点蹲下身去,蜷缩成一团。
冯景怡入殿时,瞧见的便是一幕,面上尽是掩不住的欣喜若狂,毫无估计的喊了一声“姐姐。”
沈云携不识得这声音,只是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人拉了起来,一把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叫她喘息不过来,她刚醒,身体本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更是无法推开他。
等了那么多年,冯景怡终于是如愿以偿,盼到她清醒的时候。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好在...你没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
他狠狠地抱住她,疯狂地汲取属于她身上气息,那气息仿佛也与她一并苏醒过来一般,多年的伪装也终于在此刻短暂卸下,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他们还在乌啼镇的时候。
沈云携反手推了推他,疑惑问道:“...你是?”
冯景怡松开她,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不松。
“姐姐,我是景怡啊...冯景怡,你不认得我了吗?”
只一瞬,宕机的大脑又重新运转起来。
沈云携记起来了,是那个养在外祖父身边的小男孩。
不过...
“...你是冯景怡?”她伸出双手,试图去探究一番。
冯景怡见此,捉住她纤纤玉手,放在了脸上。
她的手很凉,像雪一样,却忍不住向她依偎。
沈云携蹙眉,疑惑更深。
“你何时长如此高了?”
她印象中的冯景怡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可眼前这位...
沈云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内心的恐惧加深,语气急切又慌张地问道。
“我睡了有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难道不是只过了一两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