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怎会如此 第47章 穷途末路

“……好。”

短暂的犹豫挣扎之后，霁薇终于答应了云洄。

云洄告诉她，冥界被神君防了数千年，除了那些轮回转世的魂魄，其余妖物只进不出，被困在冥界太久，时常寻衅滋事。

罗王对此视若无睹，任由冥界就这般发展下去。但在见到霁薇身负神器时，他倏然动了心，想方设法地为霁薇重塑肉身，接连数日修补她的命魂，便是唯恐她魂魄消散，让冥界错失了这一缕希望。

没有谁能比他更想解开施加在冥界的封印。

在众堕仙之中，云洄是少数没有被阴邪侵体的散仙。他心有执念，不愿意轮回投胎，早早便投奔了罗王，成为他的部下。

他素来恬淡无为，深受罗王信任。有了霁薇的准信，云洄便安顿她，把一切交在自己手中。

霁薇和他达成共识，信而不全信地答应他的安排。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乌峰牢里的杨隐四人，以及尽快拿到黄泉珠离开冥界。

霁薇没再耽搁，立即与云洄商讨解困之法。按照云洄所说，霁薇此刻已经是一缕魂魄，加之这些时日吸取了地府的还魂香，乌峰牢的阴邪之气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

霁薇眉头皱成川字，忙道：“那我如何将他们救出来？”

云洄垂下的眼眸转了转，似乎情不得已：“最快的办法便是寻些干净的魂魄，注入灵力让它们合为一体，再由你送进去，将他们换出来。”

“干净的……你是说那些能够轮回转世的灵魂？”霁薇神色一紧，诧愕地看着他。

云洄眼神飘忽，无可奈何道：“对，只能这么做。”

霁薇连连摇头，反驳他的话，忙道：“不能这么做！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没做错什么，也不应该让他们来承受这些。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再想想，你再想想。”

霁薇紧紧攥着云洄的手腕，琥珀的瞳孔泛着幽幽波光。看她如此模样，云洄心中一软，连忙打消方才的想法，应承她道：“好好，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云洄皱眉深思，两人就这般僵持了片刻，霁薇忽而撒开了他，匆匆跑到罗王殿内那堆被她翻乱的奏折。

行至末路，霁薇一遍遍的仔细翻阅着奏折，生怕自己眼花漏看了什么。

云洄转首看着她纤瘦的薄背，兀自站在原地出了半刻钟的神儿，而后神情挣扎地缓缓开口：“如果让你以身入牢，由你作为引子，暂时将阴邪之气聚集在自己身上，你愿意冒这个险吗？”

霁薇动作一顿。

将所有的阴邪之气聚集在她身上，万一……

霁薇轻轻摇了摇头。

她现在只是一缕命魂，阴邪之气对她构不成什么危害。眼下形势，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罗王殿寂然无声，云洄静静地看着霁薇垂首不语，但万事不可两全，要么牺牲别人，要么牺牲自己。

良久，大殿内响起悉悉索索之声，云洄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紧接着便见霁薇慢慢站起身来。

“我要怎么做？”她问道。

云洄的瞳孔颤了颤，他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答道：“我会寻来魂灰，覆盖住你的残魂之气，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必须要有把握，你的同门没有被阴邪侵体。”

霁薇垂在袖间的手动了动，随后紧握成拳：“我要先进去，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她决心如此，云洄没再多言。诚如他方才所想，此事没有两全之法。

冥府乌峰牢外，湿冷狂风，哀嚎阵阵。

霁薇端着一坛魂灰，迎着寒风一步步走向乌峰牢门。遍地残魂都痴痴的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主动送自己去死。

越是靠近乌峰牢，那些阴湿之音就在她的耳畔越加回响。

“你天赋异禀，身负神器，何必让自己处在危机之地？”

“此事本与你无关不是么？”

而她衣决猎猎，长发披在身后被风吹得凌乱，脚步没有一刻犹豫。

霁薇站定在乌峰牢前，果决的将魂灰尽数倾洒在身上，她不敢有一丝松懈，迈着步子便直直闯进牢门。

乌峰牢内幽光暗暗，哀嚎痛哭之声响彻天际。这里的怨念太深，强大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霁薇进来走了没几步，原本镇静的心脏就开始砰砰乱跳。

不甘，亢奋，畏惧，百般念头顷刻间充斥在她的内心。霁薇抬手迅速封穴，屏蔽一切感知。

乌峰牢内的阴邪并没有判断之能。

在她来时，云洄为她渡了些人气，加之身上有厚重的魂灰，霁薇要赶在阴邪之气将自己控制住之前，尽快找到他们的下落。

“师兄！师姐！你们在哪儿！”霁薇尖锐的喊叫声从哀嚎挣脱而出。

她扒着一座座牢门，血丝爬上怒瞪着的圆眸，一刻也不曾停歇的寻找着何皎他们的身影。

魂灰粒粒飘下，霁薇迈步的动作越来越慢，阴邪之气聚集在她的后背上，如同山体倾倒势必要将她压在身下。

“师兄！师姐！”霁薇竭力呼喊着。

要问她当时心中就没有怀疑过，也许他们真的被阴邪侵体，失去自救之力了怎么办？

自己一缕命魂断送在这里，那远在仙山安居的其他魂魄和肉身怎么办？如同行尸走肉，再也不问自己来处根源，又该归去何方怎么办？

可霁薇当时想的不是这些，她想的只有，凌霜峰天才齐聚，绝不能断送任何一个人。

玉琼苑烟火旺盛，酒气弥漫，谁都不能缺席。

尖锐的呼喊渐渐微弱，霁薇身子越来越重。她眼下只是一缕魂魄，阴邪虽无法侵体，但若是魂灰耗尽，她顷刻间就会成为乌峰牢的养料。

“师兄……你们在哪……”霁薇扒着牢门的手一丝丝向下滑落，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衣袖从腕间滑落，露出映在手腕上的香线。一炷香已经过去大半，魂灰不停的损耗着，而她仍旧在黑暗中行走，找不到一丝挚友的踪迹。

“在何处？告诉我好不好？你们在哪？”不知不觉间，霁薇的嗓音开始嘶哑发颤。

她双目血红，阴邪在她后背越聚越多，霁薇听见身后传出牢门破开，有人出逃的声音，她陡然向后望去。

透过黑暗，一抹白色闯进她的眼睛，伴随着刺耳恐怖的叫喊与脚步声，霁薇模糊地看见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不要施法！不要过来！你们快走！”霁薇嘶声力竭的冲他们喊道。

“不要出声，快走，快离开这里。我会善后，你们出来……会有人接应，我会善后……”

她一遍遍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虚，直到血红的双目再也见不到任何除了黑暗以外的色彩后，霁薇突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被困在乌峰牢内的堕仙四散逃离，唯独不敢靠近被那阴邪包裹的瘦小身影。有人匆匆逃出来后，狠狠向乌峰牢的方向跪拜磕头，口中喃喃念着超度灵魂的往生咒。

“滚开！谁让你们念了！谁让你们念了！”

李怀瑜眼中煞气弥漫，抬脚狠狠地踹向眼前跪伏着的散仙。

“怀瑜……别这样，别这样……”杨隐匆匆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拖了回来。

“那是小师妹么？师姐，刚才说话的人，是不是小师妹啊？”阮玲玉怔愣在原地，眼泪不自知的夺眶而出。

何皎蓦然回首，急忙拉住云洄的胳膊，眉头紧蹙：“这位仙君，不论我的师妹与你做了什么交易，还请你高抬贵手，救她一程。或者告诉我们，我们去做。”

云洄神情漠然地瞥了一眼她，转眸扫视着乌峰牢外乌泱泱地人群，他忽而抬眸看了眼自己布下的结界，眼神终于悲悯，缓缓阖眸落下一滴泪。

“进了乌峰牢，只盼她能赶在魂灰消散之前脱身而出。”他喃喃道。

李怀瑜见他无动于衷，猛然挣开杨隐的双手，怒气冲冲地揪住云洄的衣襟，自上而下的瞪着他：“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日她若是有任何闪失，就算你是这里的罗王，我也定然取你性命！”

云洄苦笑一声：“好啊，反正我也不想投胎，你尽管杀我。”

“怀瑜放手……放手！”何皎连忙去扯他的手。

李怀瑜气急，一把将云洄甩在地上。何皎见此想要将他扶起，却被云洄回绝。

杨隐尚且留有一丝清明，他缓缓迈下步子，以琅轩剑划破掌心，血融符纸，朝乌峰牢前袭去。

琅轩剑所到之处，遍地残魂纷纷哀嚎被其渡化，散仙们趁乱匆忙跑上奈何桥，争前恐后地饮下孟婆汤，前去轮回。

“还有一事。”云洄在他们身后轻声道。

几人闻声看去，便听云洄接着道：“她想要的黄泉珠，需要几位去取。”

阮玲玉焦灼问道：“在何处？”

“她和我做了交易，即便她在乌峰牢不幸香消玉殒，但你们依旧要替她信守承诺。”云洄平静地迎上投来的几处目光，他却转眸看向李怀瑜，面上和善道：“我会告诉你们黄泉珠的下落，同样，你们要带我离开冥界。”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四人异口同声道：“好，我们答应你。”

云洄漾开一张暖烘烘的笑脸，温声道：“乌峰牢后面的无雪崖，便是黄泉珠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