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入夜,喧闹的声音又自窗缝传进来。
窗户开了一条缝,站在旁边朝下望去,可以看到主街上悬挂的花灯和来往的人群。
逢玉顶着一张新的脸,跟解霄说自己要出去逛逛。
她迈出客栈的门,迎面就是一股热腾腾的风,对面是一家卖汤面的铺子。
逢玉此时才觉得有些饿,走到铺子里坐下。
靠窗的位置正好对着客栈旁边的一条街,逢玉在这里坐下,能将隔壁街上的客栈中进出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解霄自觉地坐在她面前,看见她眼神总是往那头瞟,他出言提醒:“今晚他们都去宫宴了,回来应该要很晚。”
逢玉没吭声,低头吃起面。
一碗面吃完,两人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皇都相较于其他城更富饶热闹些,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
逢玉心不在焉,更觉得无聊,她带着解霄折返回了客栈。
刚经过通往主街的小街口,逢玉便瞧见客栈中出来一人。
那是个高挑少年,体型偏瘦,走动时动作自然,但那双眼睛东瞧西瞧看着有些鬼鬼祟祟。
逢玉脚步顿住,少年已经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来,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眼又撇开。
她唇角轻勾,脚步一转换了方向朝少年走去,两人擦肩而过。
逢玉摸摸脸,解霄跟在她旁边说:“他没去。”
东宫洺一人赴宴,这事她是在宫人讨论时听到的,他们的消息都极其灵通,目前看着还比较准确。
若东宫洺真打算在这场送风宴后离开皇都,尚子旸已在皇宫里露了脸肯定也在邀请之列。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尚子旸是特意留在宫外的。
“跟上”。
路上人正多,尚子旸在前面故作平静地走,逢玉与解霄混在人群里默默跟着。
他虽很谨慎,但警惕性似乎不好。逢玉跟了长长一段路,见他回头数次也没察觉到自己在跟着他。
经过一个木雕摊时,他极感兴趣地买了两个揣在身上,再往前走又是一处布料铺,他又停住了脚。
这一幕,逢玉觉得在哪里见过。
看见尚子旸站在一匹匹布料前认真挑选,逢玉想,他总不能买匹布回去吧?
正想着,远处身影一晃,少年消失在布料招牌旁。
逢玉眼神迅速地朝四周看去,再也没了尚子旸的身影。
“他可能发现我们了,”解霄皱眉,他眼力比逢玉好些,“往东边去了。”
自布料铺子往东是一条更窄的胡同,胡同里没点灯只有几家住户,逢玉拧着眉与解霄走进去。
直走到胡同尽头,也没发现人。
逢玉转身,月光下落下一人,掐着腰说:“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逢玉:“......”
解霄波澜不惊:“鬼鬼祟祟的另有其人”。
尚子旸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两人,一男一女,相貌陌生,他想起了东宫洺对他说过的话。
望着不远处容貌娇柔的少女,他有些犹豫地说:“玉、玉师妹?”
逢玉身形一震,下意识摸上脸,等觉察解霄略带无语的目光时,她脸色黑下来,冷声道:“我不是。”
“你就是。”
尚子旸大喜,跑着迎上来:“听阿洺说你没回山,原来是来皇都了。”
他停在逢玉眼前激动到想要拥住她,可一瞬间又停住,他双眼发亮地说:“你这易容术怎么学的,教教我。”
逢玉别过头:“我真不是。”
尚子旸脸上划过疑惑,问:“你怎么出宫了?”
逢玉的话与他来说像是耳旁风,她不想再抵抗,被认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淡淡地“嗯”了声,在心里盘算着问他:“你怎么认出我的?”
尚子旸笑:“你说话的语气啊,不过第一面我没认出来,是阿洺跟我说的,”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你心血来潮进宫当宫女了。”
所以东宫洺早就认出她了......
尚子旸笑着问逢玉旁边的解霄:“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此时的解霄板着张脸,听到尚子旸问话后,脸色稍稍一变,逢玉抢先开了口。
“半路上遇到的朋友,叫——萧琅。”
尚子旸没有怀疑。
逢玉问:“这么晚你要去做什么?”
尚子旸神色立马眯起眼睛神秘地说:“阿洺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们要去夜探皇家别院。”
逢玉想到别院的宣暻,东宫洺想在宫宴结束后去找宣暻,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他所做之事肯定是想瞒着皇都其他人,不然就不会挑在夜宴之后。
尚子旸抬头望月亮:“他会在亥时赶回来,也快到时间了。”
此时城门已关,子时前城门上的守卫会再轮换一次,他俩打算在那个时候翻出城墙。
没多久,亥时人定,拥挤的商摊尽数离开,街上人几乎都散了。
月色发白,三人在靠近城门处的一个胡同拐角等待,提着灯笼的更夫从街上刚刚经过。
逢玉看了一眼对面闭着眼睛的尚子旸,抿着唇说:“已经亥时五刻了。”
尚子阳揉了揉眼,又抬头望了一眼。
东宫洺还没有来。
自皇宫到城南约莫要半个月时辰,尚子旸如果真跟东宫洺约好了亥时见面,这时候已经该到了。
尚子旸从腰间拿起玉牌,给东宫洺发了条传信。
三人又等了片刻,玉牌始终没亮。
尚子旸心中有些焦灼,语速都开始加快:“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逢玉又看了眼天色,“可能因为事情耽搁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带解、萧琅进宫看看。”
解霄皱着眉头看她,黑色瞳孔闪过一丝疑惑,他们两人才刚出来,现在为了东宫洺又要回去,逢玉不是说跟东宫洺有仇么,还有对仇人这样关心的。
尚子旸念着东宫洺跟他的约定,只好答应让逢玉到宫中探查情况。
逢玉与解霄立马往宫里赶,走的是出宫的路。
半个时辰后,两人又回到宫东的小树林,逢玉望着宫墙下伫立的一队侍卫,缓缓停下脚步。
宫中侍卫中也有修者,虽多数修为一般,但按照他们的警觉性,此时闯进去肯定会引起注意。
逢玉眨着眼睛想了想,对解霄说:“你我其中一人引开他们,另一人混进去。”
解霄看她一眼:“我去引开他们,但你不能停留太久,不到两刻钟消息就会传遍皇宫。”
逢玉必须得在一刻钟内出宫,再晚就会撞见其他来抓解霄的侍卫。
她点点头,扶住刚拿回的长鸣剑,说:“好。”
身侧黑影立马闪了出去,逢玉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他冲出树林在离墙不远处停留一瞬,对面侍卫立马发现了他,几声斥责后,解霄不为所动,侍卫拿起武器就追了上来,解霄便转换方向朝着树林另一侧跑去。
墙下侍卫瞬间少了一大半,还有几名朝反方向去了,应该是去喊人。
逢玉在林中疾跑几步,飞身上了墙头。
月下白影,身子轻盈地不断地在屋檐上跳跃,正值夜间,宫中静默,无人发现。
逢玉最后落在宫宴的大殿屋顶上,她踩在琉璃瓦上蹲下,看到殿外守着的一圈侍卫蹙眉。
她想了想,将脚下一块琉璃瓦拿了起来。
亮眼的光瞬间从殿中投了上来,大殿中金碧辉煌,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两侧是参与宴会的皇室中人。
逢玉在举杯换盏的人群中找了找,终于看到一抹白色。
东宫洺闭着双眼,面部发红,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着酒盏。在他身前,走过来醉醺醺的两人,他们将他唤醒又将他的酒盏倒满。
东宫洺睁开眼,双眸略显迷离。他抿着唇说了些什么,那两人便客气地端着酒离开了。
他看着好像是喝醉了。
逢玉微皱眉,又隐隐觉得不对,东宫洺会因酒误事?
皇宫东边传来一阵喧哗,在大殿内的琴瑟声中不甚明显。逢玉侧头望去,此时宫门处恰巧有两名侍卫匆匆赶来,似乎有急事禀报。
逢玉眼睛眯起,看见殿中一处的人站了起来,是张盈盈。她双颊通红地被小栾搀扶着站了起来,跟宣璟行礼后说了告退。
逢玉盯着往恩央宫走的四人,心生一计。
她飞下大殿,直直朝御花园的方向跑去。
没过多久,张盈盈就带着恩央宫的下人走了过来,她喝了酒有些晕,没有坐辇车。小栾一边扶着张盈盈一边提醒她看路。
忽然一阵阴风起,有名宫女朝身后看去,之间空中飘过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她吓得尖叫一声,立马晕了过去。
逢玉踩在树上,望着倒下的宫女笑笑,又重新飘了一圈。
下面主仆三人瞧见这月下鬼影瞬间慌了,张盈盈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种事,立马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小栾同样惊恐地跟在旁边。
逢玉缓缓落地,她想将晕倒的宫女拖向旁边,可她看见前面狂跑的主仆时又改了主意。
她把脑后的头发又扯到脸前,轻飘飘向三人飞去。
她从几人头上掠过,停在几人面前转过身,御花园中霎时尖叫声不断。逢玉飘向张盈盈,在两步距离时停下,还没等说话,张盈盈白眼一翻直接晕了。
小栾与恩央宫另一名新来的宫女颤颤巍巍地抱团跪坐在地上。
“别杀我啊,别杀我啊......”
逢玉憋笑着靠近,小栾身边那人立马也晕死过去。
小栾倒抽一口气,立马闭上眼睛往地上一趟。
逢玉轻轻一笑,略显阴森:“就剩你自己咯。”
小栾把头埋在胳膊里,听见这声音吓得浑身发抖。她感觉到凉风越来越近,最后带着一股有些熟悉的气味停在她旁边。
她出了一身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就听到那人在她头顶“咯咯”笑着。
“把衣服脱下来,我就不杀你......”
小栾身躯一震,紧紧勒住耳朵想要假装听不到。
“别装晕,我知道你醒着。”
此时再装也无用,她连连点头,结巴道:“脱、我脱,你、你别杀我啊。”
她紧闭着眼睛毫不犹豫地把身上宫女服脱掉,然后听头顶的“鬼”满意地“嗯”了一声。
小栾感觉到自己扔在脚边的衣服被扯走,又一阵阴风,那气息便消失不见了。
许久后她睁开眼睛,面前只有淡薄月光下晕倒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