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596章 三重喜

“妻主，妻主，您该起了，该上朝了妻主。”

天光已经大亮了，明帝却仍旧没什么动静，躺在温软的锦被中睡得香甜，冷清泉有些担心明帝会误了早朝，在明帝耳朵边巴巴地喊她。明帝却因为夜间欢乐太过，人有点疲倦，更思量着近来也没有什么样子的麻烦政事，放纵自己睡得深沉，一点儿都没有想要起床的意思。即便听见了冷清泉喊她，她也只是嗯了一声，而后连眼皮子都没睁开，抬起胳膊拍了拍锦被，口齿不清地道：“乖，别闹，让朕再睡会儿。”

妻主不肯起冷清泉能有什么办法？何况这妻主还是天子，他只得自己先下榻来，去到外间在贴身侍儿廉儿和杜儿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圣上终究是疼主子的，主子比玄武那些男儿幸运多了。”廉儿给冷清泉梳发的时候瞧见他白皙的颈子上有两个明显的小红点，便绽出了会心的笑容，小声恭维他。

“你家主子我也值得陛下疼呀。”冷清泉笑着接自家侍儿的话，一点都没有否定自己的意思。

昨日在宴席之上黄家那位徐正君简直要感激涕零了，一再地向帝后表忠心，说是万没料到自家的丑儿子也能够嫁给公主，以后黄家世世代代都要感念圣上的恩德，尽忠尽力地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为了报答圣恩，他和妻主黄一笛两个除了要给足儿子陪嫁之外，还愿意把他家女儿送到宫里来陪大公主奕辰练武。

前头那些感念圣恩的话都是虚的，明帝和安澜也听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后面这黄家正君把女儿都送出来了，这就是真心实意地供王驱遣为王前驱的意思了，安澜和明帝相视一眼都乐得不行。

帝后两个心中欢喜，自然对他也就发自内心地热络，当着赴宴宗室的面，两个一唱一和地夸了他好些话，什么近来嘉君三个出征，宫里的小娃多，全赖他辛苦照料，什么他心思聪慧才艺双全，把女儿向辰教得极好，对奕辰和景辰也都是真心疼爱。那些宗室们都是极有眼力劲儿的，纷纷跟着凑趣，就连萧忆月都向着明帝说了句祝贺皇姐有这样贤惠能干的后宫。

如此一来，算是把之前他想要将沃儿嫁个萧忆月的事做了个了断。以后皇室宴会，他不用再惴惴不安，不用再怕别人拿沃儿的事冷嘲热讽他了。

明帝也终于亲眼见到了黄家那位小公子，对于黄家公子生成这样普通的模样，他居然能毫不嫌弃地收做女婿，明帝心里头更是十分感动。

这样的感动表现在晚上，便是被翻红浪一双良好，明帝自亥时末酒醒，就拉着他极尽亲密。两个直缠绵到四更天，方才相拥而眠。

冷清泉洗漱完毕，回到内殿中看了一眼明帝，发现明帝仍旧在睡，而且呼吸比方才还要均匀舒缓，看样子又进入了酣睡状态。他纵容地勾了勾唇，悄悄地踱了出去，吩咐廉儿去御膳房传天子的御膳，“先把膳食摆上来，等陛下起身了直接用。”

吩咐杜儿去皇仪宫知会露儿把明帝的天子冕服送来，把玉辇备好，让玉辇早些过来候着，待会儿明帝用了膳，从他这里直接赶往前朝。

两个侍儿各自去传话，冷清泉则前往后院，检查女儿向辰和三公主景辰起床用膳的情形，今日是二十九，单日子，是两位公主跟着两个男子师傅学武功的日子，两位男师傅对于两个公主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的，学武的时辰定在辰时二刻，比天子常朝的时间还早一刻钟，两个小女娃需得在卯时五刻起床，洗脸漱口梳发，卯时七刻用膳，辰时初再次漱口并且更衣，辰时一刻出发，辰时二刻准时赶到学武处。此时已是辰初，向辰和景辰刚刚在各自乳父的照料下用过早膳，正由侍儿们伺候着漱口更衣呢。

冷清泉在旁边监督了一会儿，又瞧了一眼天气，见外面已经有明晃晃的日头了，想着今日必是极好的天气，怕两个小娃练武的时候，出了汗身上热，便吩咐两个乳父给两个公主各自带上一件薄春装，嘱咐乳父们要让公主及时更换。又叮咛两个女儿道：“练武累了，记得用些草莓，渴了便传水，莫要自己委屈。”

向辰和景辰一个是古灵精怪的性子，一个是活泼好动的，两个都不把学武当做一件多么辛苦的事，对他的叮咛也都不大放在心上，但二人自从去了太君殿里读书，比之前懂事了许多，虽然心里头很想摇头晃脑张眼吐舌，但外在的神态表情却是一点调皮的架势都不露，规矩礼仪守得极好。

冷清泉亲眼盯着乳父们把两个公主收拾妥当，又一手一个携了两个小娃的手送至院门口，吩咐乳父和侍儿们好生将两个公主带往男子师傅处学武，他自己则在门首略站了站，等两个小娃的身影绕过一个漏窗花墙，瞧不见了，他便准备返回正殿来，才一迈步露儿就带着玉辇过来了。

“圣上还没起身么？”露儿急得不行，带着捧着托盘的慕儿和康儿，迈进院门直奔正殿，边走边询问他。

冷清泉摇了摇头：“方才还没有，这会子不知道。”

露儿越发着急了：“这眼愁着就是辰时二刻了，离上朝只有一刻钟了。圣上还没起，这怎么来得及？”说着话就要带着慕儿和康儿直接进玲珑殿里来。

冷清泉瞧露儿这般莽急多少有些不喜，出于拦住：“你且站着稍候，本宫先进去瞧瞧。”

他这语气颇有些命令的意思，神色也不是那么的和悦，露儿微有些诧异，斜着瞟了他一眼，似乎是惊讶他怎得忽然这么硬气。

冷清泉瞧出了露儿的错愕，也猜出了露儿的心语，他暗暗摇头，果然是那句俗语说的，老虎不发威，当他做病猫，他以往那么多年，几时逆来顺受过？也就是上次闯了祸，不得不小心谨慎，这些个侍儿瞧他这阵子忍耐吞声，就真当他好欺负呢？

在侍儿们跟前说话硬气，在天子跟前却不能如此，冷清泉踱进房中，见明帝仍旧在睡，便微微地抿了抿唇，先走到床榻前，伏下腰来，在明帝耳朵边，轻轻呼唤她：“妻主，妻主，该起了，再不起啊，就要误了早朝了。”

喊了两声，明帝毫无反应，他眼珠转了两转，换了个说辞：“妻主，您该起了，再不起啊，早膳您就来不及用了，饿着肚子上朝，有您难受的。”

明帝仍旧没有动静，睡得跟个玉塑的神像一般。

冷清泉抖抖眉毛，再接再厉，“陛下，您再不起，朝廷里的大臣就该把臣侍当成祸国妖精，臣侍要被他们抓走啦！臣侍要被抓走啦！”

明帝这回有反应了，却仍旧不肯及时起床，只在玉色细绫枕上小声嘟哝：“不会，没人敢抓朕的宝贝。”

还知道他是她的宝贝啊？知道还不肯起，这是对他的处境彻底放心了么？

冷清泉又是欢喜又是无奈。他家妻主虽然有时对他也很严厉，连他的宝贝女儿都舍得送出去，但再怎么样，心里都是向着他护着他的。

此时杜儿已经领着御膳房的侍儿们到了，几个侍儿捧着食盒等在殿外，询问露儿内里情况的时候，多少发出了些动静。冷清泉作为武功高手，耳力极好，听见了动静，便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明帝就该彻底误了早朝了。这可不是小事，他昨个儿才刚在宴会上受到了肯定，今个儿就敢让天子误了朝，被那些个爱弹劾的大臣们知道了，不定怎么说得意便猖狂呢。

他思量了片刻，决定拿出明帝最怕的话来吓她，他略略运了运气，大喊一声：“妻主，母皇查功课啦，再不起，母皇就要过来打你了！”

“母皇在哪里？母皇在哪里？”明帝猛地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双眸雪亮。

原本是辰时三刻开始的早朝，明帝愣是在辰时六刻方才赶到，晚了整整三刻钟。但柳笙几个在明帝驾临之前，都在听江澄讲高莙去世的事，便不觉得时间过去得如何快明帝来得如何慢。

凰朝在一统天下的时候都没有阵亡多少武将，却在天下太平后例行的督劝农桑的差事上死了一个年富力强的官员，这个消息对于参加常朝的几位官员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身为兵部尚书，徐淳的感慨是官员需要强身健体：“文官这身子骨还是不行，去了一趟西境，就撑不住，这以后啊，还是得春阅秋猎，既能备战又能强身。”

作为六部中最为痴情的女子，罗幻蝶的感慨是：“莙姐年前去汤泉邑才纳了一位新人的，听说两个郎情妻意如胶似漆，莙姐忽巴啦地就这么去了，让那位新人该如何自处啊。”

陈语陌则屈着手指头算这高莙几日才能回京：“凼州至京城，最快也得八日车程，要是棺椁再厚重一些，路途上再小心一些，那就得十二三日。哎，走时春未半，归来春已暮，当真让人唏嘘感叹。”

柳笙以手指掩着眉心哀声感怀：“阿莙与我年龄相仿，我与她少小时关系还不错，她常到我家来玩，真没想到她就这么没了，她的小女儿还不到两岁吧？幼失慈母，无人照护，小姑娘未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钱文婷更是连连摇头：“三十三岁就登了姚天，比她母亲少了二十二年，她母亲去岁才去世，真没想到今年她就紧跟着走了。”

关鸣鸾则问江澄道：“她这算是以身殉职吧？朝廷有没有什么优抚？”

唯有叶衡满眼疑云，问柳笙道：“柳相，这高莙平日里没听说有什么痼疾，到了西境，说没就没了，不会有什么别的事吧？”

柳笙因为想起与这高莙孩童时的交情来，心思全在唏嘘感叹年少时的朋友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一时间没领会到叶衡的意思，还觉得叶衡说的别的事，有点刺耳，蹙了眉头问叶衡道：“阿莙就是身子弱，她自小养尊处优，长大了也一直在京城做官，她就没受过什么罪，一个四体不勤，从未做过地方官的人，乍一下到山险水恶的西境去，焉能没有闪失？光一个水土不服，就够她受得了。”

钱文婷对此深有感触：“谁说不是哪，京城的官家女子向来都是出则乘车，入则坐轿，冬有暖房，夏有凉亭，婢仆成群，颐指气使。娇养惯了的人，吃不得一点点苦头，稍有风霜劳累，人就受不了。上年夏天，咱们出巡的时候，昀姐不就染了风寒吗？好在当时是陪圣驾出巡有太医在，昀姐没有大碍，这阿莙去的是西境，那地方多半没有好医者，小病也能要人命。”

柳笙和钱文婷都这么说，叶衡自然就不敢再争，江澄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也把自己的疑惑收了起来，认为这高莙多半死于水土不服。

倒是关鸣鸾向着江澄小声嘀咕了一句：“一同派出去那么多人，怎得别人都好好的，就她没了？”

这话江澄答不上来，但是徐淳替江澄回答了：“也不是人人都好好的，梁梦诗就不好，她才走出京城没多久就腹泻，上吐下泻，难受得要命，差了婢女回京，想让梁老上奏陛下，把她给召回来，梁老没同意，打发人送药品过去。”

梁梦诗也是有名的世家娇小姐，有了梁梦诗的例证，江澄进一步消了疑虑。关鸣鸾也跟着徐淳感叹文官的身子骨太弱：“一个个的，简直是弱不禁风，是得好好练练身子骨，不然怎么替陛下宣恩布德教化地方啊？。”

明帝到来的时候，朝堂上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明帝因为自己来得迟，多少有些赧然，更无暇去细究这高莙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粗略地看了看江澄的奏折，就对高莙的死表示深深地痛悼，御口亲批：赠高莙为正五品司农寺少卿，官给十年正五品全俸赡养其寡夫孤女，恩荫其一女为官，满十六岁即可补官，另赐丧葬银三百两，俟棺椁至日，右相以下六部七寺官员皆往吊唁。

这个待遇不算是特别高的，因为凰朝的帝王向来仁厚，对死于王事的官员都有妥当的安排，但也不算差的，十年正五品全俸就有七千二百两，再加上三百两丧葬银，算下来共有七千五百两，比着战场上阵亡的将校不算少，更何况还有恩荫一女为官的优待。

柳笙深觉自己可以对早逝的少年伙伴有个交待了，而江澄也觉得对得起高莹的恳求了。

他们俩都没有反对，朝堂上又已经达成了共识，大家全都表示认同，没有任何异议，这道旨意便可以颁之天下了。

天子的旨意已下，这件事便可以暂告结束了，江澄这日下午便专心忙碌礼部的公事，忙到半下午，罗幻蝶就来礼部找他，给他带来了一个算是不错的消息，有人愿意以二两银子一亩的官价出售良田八顷与他。

江澄有些不敢相信，问罗幻蝶道：“谁这么慷慨大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先拦住话头道：“要是那些宵小奸佞之徒，我可不能买她的，买了她的，就贻人口实了。”

罗幻蝶得意一笑：“大人想到的，幻蝶也想到啦，幻蝶既接了大人这个差事，自然要给大人挑个人品忠厚的卖主，那些心思不正之徒，幻蝶根本就不予考虑。”

江澄轻轻颔首，也越发好奇究竟是谁肯如此通情达理，以低价相售。

罗幻蝶也不多卖关子，直接告诉他：“是彭姿，鸿胪寺丞彭姿，怎么样大人？阿姿这人忠勇可信吧？”

江澄对于这个彭姿是比较了解的，知道此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但是为人忠心勤恳，当年在四国角力之时，作为鸿胪寺的官员曾不远千里赴西境买马，甚至为了买马留在西境过年，很是出了些劳力，但只有劳力没有显著特出的功勋，升迁也就有限。

“彭家在京城有田八十顷，愿意出售八顷，这于她无有大损，于大人却大有助益。更难得的是，按二两银子一亩的官价来，是阿姿主动提出的，阿姿说之前朝廷购买田亩修建工匠宅院，每亩二两银子，这已是定规，不能到她这里，便涨上一两四钱去。她彭姿再怎么样，也不能占朝廷的便宜。”罗幻蝶很是乐呵地向他介绍彭姿的忠心可嘉。

江澄听了大为感动，只是他琢磨了一下彭姿的话，猜测彭姿以为这份银子是朝廷出的，但其实银子是他自己出的，既是他自己要行的事，他便不大好占彭姿这么大的便宜，当下他笑着对罗幻蝶言道：“这位彭姿确实是一位忠厚女子，不过此事其实算是我的私事，银子也并非出自公帑，还是按三两四钱一亩来吧。”

罗幻蝶瞪大了眼睛看他：“大人您说什么？这银子不是出自公帑，难不成是您自己出？”

江澄点了点头，“若是单独修女子赡养院，那当然应当奏禀陛下要朝廷出银，但这赡养院是因男子养济院而起的，事之始既已不正，欲再贪心枉行，必难善了。我想这两个院子起来以后，人人皆见其好处，再向陛下奏请，令每个州都建一所养济院一所赡养院，这八十多个州一百多所院子的银钱，就都由官府出，而不是我来出了。”

罗幻蝶咬了咬牙，欲言又止，“成吧，我这就去找彭姿，让她每亩收大人三两四钱！”

江澄笑着点头，罗幻蝶没多大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这次身边带着彭姿。

双方一手交银，一手交地契，办理得十分爽快。只是江澄没有想到的是，彭姿同着罗幻蝶出了礼部衙门的大门，便把一千五百两银子交于罗幻蝶令其前往户部为江澄办理存银，彭姿自己只留了一千二百二十两银。

“阿姿忠义，我替大人谢过阿姿。”罗幻蝶把银两收好，向着彭姿抱拳道谢。

彭姿圆圆的小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幻蝶千万记着把我推荐给大人修河道。”

罗幻蝶笑得眯起了眼睛：“阿姿只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大人身边正缺人品正直又肯为国出力的人，你主动请缨，再好不过。”

一日之内解决了两件事，江澄心头甚为欢喜，然而更欢喜的还在后头。晚上他回宫之后，顾琼请他去琳琅殿闲坐，他一到琳琅殿，顾琼便拿了十五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道是京城男子们凑的给天心书院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