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577章 劝不下

“哥，咱家小宝被留下了。”宁丰一见了江澄就喜滋滋地跟他汇报，江澄眉头微皱，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今个儿在崇文殿的宴席上多饮了几杯，脑袋有点迷糊，好不容易挨到散席，他就没再去别处，直接乘车回宫。车子走到长乐门，他刚一下车就被侍儿艾儿拦住了，艾儿悄声跟他讲他弟弟宁丰宁三公子找他，他只得拖着微醉的脑袋先到这车马宅来与弟弟相见。

此时听宁丰这么跟他说，他就斜倚在花梨木的雕花坐椅上，一手支住脑袋，一手揉着额头，尽量吐字清晰地问这个特意来车马宅等着他的弟弟，“留哪儿了？”

“宫里呀，哥。除了宫里还能有哪儿啊？”宁丰站在江澄对面，嫌自家哥哥太不机灵，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看不明白，娇俏的小脸上有着一丝不快，轻灵的语气也有点娇嗔。

江澄仍旧不大明白，他接过艾儿送上的醒酒茶抿了两口，又把杯子递回给艾儿，轻轻挥了挥手，让艾儿同着绍儿都下去，房间中只剩下他兄弟二人，他方才继续问弟弟：“是谁开口留他的？只留了他一个吗？”

“是皇后殿下开口留人的。”宁丰答得极为轻快，声音都透着笑意，显然是高兴的。

江澄却费了琢磨，他沉吟着自言自语：“皇后他留羽儿做什么？”

“哥，当然是我请求皇后这么做的啊，不然他怎么会想着留小宝。”宁丰一下子就告诉了他原因，语气中有着几丝自鸣得意，也有几丝事情终于办成了的松快。

江澄酒醒了三分，自打罗幻蝶提出想让他这个侄儿嫁给奕辰的主意之后，他便对侄儿的事反应格外灵敏，此时听宁丰这么说，他赶紧坐直了身子，追问， “你请求皇后留下羽儿？为什么？”

宁丰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中的不满更加明显了些，“哥，你怎么明知故问啊，为什么，你说还能为什么啊？”

江澄眉头一跳，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没有讲，他怕万一宁丰想的并非如他所猜测的那般，那他一提，反倒提醒了宁丰。他只盯着宁丰看，想等宁丰受不了自己讲出来。

宁丰却也不是一定要等他接话，自己顺着话题往下讲，“今个儿在蕊珠殿用过了午膳，大家看歌舞，歌舞看到一半，皇后殿下出去更衣，我也假做更衣，跟了过去，到了后堂我向他请安，跟他说想让小宝同永和皇子玩两天，他们表兄弟难得见面的。”

江澄听到此处便打断弟弟道：“你想让羽儿同永和玩，也不必非让羽儿住在宫里，你哪天同着羽儿在京里住的时候，我跟文卿说一声让永和往你那边住几天就好了呀。”

“哥，你怎么今天傻乎乎的呀？”宁丰拖长了声音嗔他，“你让小宝同永和在我岑府见面，那小宝还怎么接触大公主呀？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拿永和当个幌子，皇后殿下都不当真的，你竟然当真了。”

江澄眉头微皱直接驳斥弟弟道：“羽儿是个男孩子，虽说年纪小，可有些事小孩子也应该有所避讳的，你让他去同大公主接触，不大妥当。”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在宁丰亲口说出来要把儿子许给奕辰之前，江澄不愿意把话讲得太过犀利，但不大妥当四个字已经表明了他的看法。他想如果弟弟够聪明，应该就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宁丰听了之后立刻就嘟起了朱唇，直接把话亮明了：“哥，这有什么不妥当的？我同皇后讲让他留下小宝，就是为了让小宝嫁给大公主啊，他早些同大公主接触，早些定了情分，往后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的。”

江澄被弟弟这毫不掩饰的话语震得脑袋发晕，一时间想不出怎么样反驳弟弟，宁丰却想起此事进行的跌宕起伏，又是欢喜又是侥幸地给他复述当时的情形：“皇后殿下当时没有答应我，说什么怕照顾不了小宝，不如等过了这阵子再接小宝来宫里玩。我当时还想着，这必是不成的了，可又同他争不得，只好先回去，寻思着以后再想法子。谁成想歌舞看完，事情就峰回路转了。他自己提出让小宝留下来同永和玩上两日。”

说到这里，宁丰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有些迟疑，“不过除了咱家小宝他还另外留了两个孩子，黄家的儿子和蒋家的儿子。余家的两个公子都没留。”

可是迟疑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宁丰就又欢喜了起来，“黄家和岑家的娃儿都没咱家小宝漂亮，我估摸着若是三选一，那多半是咱家小宝胜出，若是三个都选，那也不怕，就凭咱家小宝这绝美的小模样，将来一定会是他们三个中最得宠的。”

宁丰喜滋滋地说着，好看的一字眉都不自觉地飞到鬓梢，脸上的兴奋劲儿仿佛得到了无上的荣耀。

江澄听得越发皱眉，他一时间找不到很好的反驳弟弟的话，只能苦口翁心地劝弟弟另做打算，“你不要替孩子瞎打算，你同阿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还是在外头给羽儿挑个品行好的小姐做妻主的好，便是不让人家小姐入赘，也能时常看到他们，小妻夫膝下承欢，你和阿倩尽享天伦之乐，这不比把他送到宫里强得多吗？”

宁丰却另有一番见解，他也很坦率，并不同哥哥藏着掖着，在哥哥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哥，人都说漂亮男儿要上嫁，寒门草舍不配他。小宝他要是生得不好看，我给他招赘个妻主，让他守着我们妻夫过日子也就罢了。可他生得这般美，我再留他在身边，那就是耽搁他。像小宝这样天生丽质的，只有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儿才能配得上他，只有世上最荣耀的位置，才能适合他。他就应该嫁给太女，成为天子的君卿，成为公主皇子的生父。”

宁丰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说完了，整个人都挺拔了好些，漂亮的脸颊上表情又骄傲又严肃，倒让江澄有点被噎住了。姚天自古以来都讲究男家攀高门，一般的豪门贵族家里有了漂亮儿子，首选都是送到宫里去做个君卿，北境宁家是如此，凰朝的世家也是如此。既然都是如此，他就不好只反对弟弟这么做了。

只是，他仍旧说不出赞同的话来。身为明帝的后宫他便是过得再委屈，也不能同着弟弟讲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的话，倒不是说担心传到明帝耳朵里如何，而是身为后宫便有这样的义务，不能在外人面说宫中人的坏话。

他只能从岑倩着手，劝弟弟再斟酌一下，“你是男儿，自然懂得男儿心事，可是岑侯她未必也这么想吧？你想让羽儿进宫这事，你同岑侯商量过吗？

宁丰听他提起岑倩，立刻盯着他瞧了一瞬，张口就把他心中隐藏的想法说了出来：“哥，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这些年过得不顺心，你不想让小宝也像你一样。哥，你这是好心，可是未免担心得太过了些，小宝的容貌在男儿中那是上上之选，我再好生教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教他怎么样讨好女子，再让二哥传授他点侍奉妻主的本事，他绝对不会像哥哥一样的。”

宁丰说话间扬起了头，神色很是骄傲，既骄傲自己儿子生得容貌出众，更骄傲自己思虑周全，这些琐事早都已经打算到了。

江澄听宁丰这么讲，便不好再从自己身上设辞，他琢磨了一下，拿宁丰的往事做例子劝宁丰本人，“你说的不错，我是因为容貌不好日子过的不顺，可是你的容貌够好吧？之前在白虎的时候不也被冷落吗？那石丽锟难道不知道你长得漂亮？可她照旧把你放到一边。这感情的事，最是说不好的，不是说绝色的美人就一定会有绝世的恩宠，得看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女子，还得看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妻夫情分。”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在白虎皇宫不受宠的往事是宁丰的伤疤，宁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咬着唇片说不出话来。江澄见状，暗暗自责，刚要开口给弟弟道歉，却见宁丰挤了个笑容出来，用有些柔弱的声音对他言道：“哥，小宝这还没嫁过去呢，你不要先想得那么糟糕嘛，你怎么就知道他同大公主没有妻夫情分呢？你往好的方面想想行不行？也许小宝他运气够好，大公主很喜欢他呢？石丽锟那厮脑子不正常，只喜欢小男儿，要不然她也不能那么冷落我，大公主有圣上和皇后教导，有柳相国和向大人做师傅，总不至于有这样的问题吧？”

江澄被问住了，奕辰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学石丽锟喜欢小男儿，明帝就不会纵容她，对于这一点，江澄还是很清楚的。可是，他暗暗思索，不喜欢小男儿也不见得就是好妻主。江澄想了一下，果断决定把奕辰曾对碧宇殿的侍儿发火的事讲出来，“大公主不见得会喜欢小男儿，可她脾气也不好，她发起火来就连碧宇殿的侍儿都敢掌嘴，把那侍儿打成了猪头，还不许人上药。你忍心让羽儿脸上带伤过日子啊？”

他想着这话应该是个杀手锏了，他一讲出来，宁丰就该偃旗息鼓了。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宁丰嗤笑了一下，恨不以为然地对他言道：“哥，你不用拿这话吓唬我，大公主打人这事我知道，这有什么的啊？她是大公主，未来的太女将来的天子，以后整个姚天都是她的，她想打谁就打谁，别说是打个侍儿了，她就是打女子官员，打太女正君，都没人敢说个不字的。小宝在她身边真的挨了打，那就该服软服软，该认错认错。可也就这样了，没可能比这更严重了，再严重的话，圣上不喜欢暴戾的公主，凰朝的百姓不喜欢暴戾的帝王，她的宝位就堪忧了，她应该是个聪明的女儿，不会自掘坟墓的。”

江澄吸了口气，他不得不说，男大十八变，他原以为弟弟是个没什么头脑的漂亮男儿，没想到弟弟看问题还挺锐利。

宁丰见他沉默，直到他开始动摇了，决定趁热打铁再加一把柴：“哥，若是皇后不松口也就罢了，既是皇后殿下瞧着小宝还行，把他留了下来，那他以后嫁给大公主，哥身边也多一个亲人不是？倘或小宝运气够好，能够给大公主生个一女半儿，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哥的依靠。”

这话同罗幻蝶的话简直如出一辙了，江澄跳了起来，问弟弟道：“这话是谁同你说的？罗幻蝶罗大人吗？”

宁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摇摇头：“什么罗大人？我自己想的啊。哥，你既然想在朝中做事，光取悦圣上是不行的，同太女也得处好关系，不然，你指着圣上过一辈子罢了，万一圣上厌弃天下，你怎么办呢？你被嗣皇秋后算账，还能保得住荣华富贵吗？”

江澄心里头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伸出手来，拉住弟弟的手，很认真地劝他：“我不怕被嗣皇秋后算账，我就没打算辅佐她，万一不幸，陛下真走在我前头，我就辞官告老给陛下守陵。你也不用想着让羽儿成为我的依靠，我不用孩子这样做，我是堂堂的朝廷左相，得靠一个小孩子给我撑腰，那不成了笑话？”

他本来想说他就追随圣驾而去，但怕吓着弟弟，反倒坚定了弟弟嫁子进宫的决心，因而临时把话语换了换。

然而，他怎么样换说法，宁丰也不打算改变主意了，宁丰很坦率冲他摊了摊手，“哥，就算是你现在辞官，我也是要让小宝嫁给大公主的。本来嘛，我想让小宝嫁过去，主要也不是为了你，对你有好处，那只是顺带。”

嘿，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江澄有些急了，也不再同弟弟兜圈子了，直接质问弟弟道：“你这意思是一定要把羽儿送给大公主做夫郎了？你这究竟是为了羽儿好呢，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面子呢？”

宁丰听江澄这么问，也就是坦率的回答他：“哥，我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可是我也是为了小宝好。小宝他生得比我小时候还要漂亮三分呢，他就应该成为天子的君卿被千万男儿羡慕，他就应该让别人向他行礼，而不是他向别人行礼，他就应该站在那风光的最高处享受无上荣光。”

江澄听这话头不对，单刀直入地问弟弟道：“你嫁给岑倩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