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466章 气得慌

明帝听沈芙的奏请，多少有些惊愕。沈芙可不是什么有足够能力自我生存的人，平日里就是个纨绔女妹，就连官职也是沈家祖父在那年八月十五的时候进宫看视沈知柔向她求情求来的。她当时正宠爱沈知柔宠爱得厉害，又考虑到沈家是绍州首富，想要沈家在打四国战争的时候出银子出物资，就将这沈芙安排到户部做个主事。

沈芙没什么本事，在户部当差虽然还算勤快，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明明出身生意人家，连个普通的账目计算都做不来，随驾出巡的时候，事情都是户部尚书钱文婷亲自做。

虽然大事小事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可是从来都乐呵呵的，让人很难发火，江澄就跟她说过，如果说沈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那就是态度还算好嘴巴还算甜，他每次去户部办差，沈芙见了他都笑盈盈的，不是给他倒茶就是问他用不用点心。

不过态度再好，毕竟没有什么过人的德才劳绩，她也就没怎么给沈芙升品级，沈芙刚入仕是户部主事，天下一统之后，才升成户部仓部员外郎，并且她不打算给沈芙继续升职了，至少五年之内，沈芙都是这个位置了。

员外郎的月俸，一个月是四十两，可是沈芙做大小姐做惯了，每个月的日常花费，没个二百两下不来，不够的部分当然都是沈家给的。沈家目前只有沈芙这么一位小姐了，银钱上敞着口袋供给。她也曾在出巡途中，听沈芙喝醉了酒发牢骚，说是家里人自幼对她有求必应，疼爱关心无微不至，她不能够因为要娶夫郎就同家里闹翻。她当时还感叹，看不出来沈芙这个纨绔女妹还挺孝顺。

她着实没想到这么一个需要家人供养才能过日子本身又挺孝顺的沈芙居然冒着从此后再也继承不了沈家家产的风险，要求与沈家断绝关系。

然而她看了一眼沈芙，就知道沈芙不是说着玩的。

沈芙昨个儿知道母亲进宫，就同母亲吵了一架，晚上一宿没睡，这会子眼睑下全是青紫，脸上也不像平时傅粉修眉妆容精致，她今个儿只用清水洗了把脸就从家中出来，此刻看上去比平时狼狈多了，然而她已经下了决心要脱离沈家，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决绝。

明帝一边惊讶沈芙何以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一边试着劝沈芙再考虑一下：“沈卿可知，你身为女妹，自请与家中脱离关系，那按我凰朝律法，你与沈家家资可就算无缘了，以后沈家家主另娶夫郎生女也好，立他人为嗣女也好，将家资上交朝廷也好，你都无权干涉。你要不要再思量一下？”

当着满朝文武这么说，她想让沈芙改变主意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沈芙一撩官服的袍摆，行了个跪拜大礼，“陛下，微臣恳请陛下成全。”

呵，为了一个吴欢，连万贯家财都不要了，也算是个情种，明帝心头浮过一句赞叹。但明帝心中赞叹，并不意味着朝堂上人人都赞成沈芙这种行为，明帝刚要开口准许，谢希然就站了出来。

刑部员外郎谢希然话说得铿锵有力，对沈芙这种为了夫郎不要母父的行为做了严厉的批评，“陛下，沈大人平日里深受沈家家长疼爱，沈家母父千娇百宠将她养大，她眼下做了朝廷官员，自恃有了能力就要为了一个男儿，抛弃母父，断绝亲缘，此举实属忤逆不孝，忘恩负义，冷酷无情。忠臣出于孝女之门，她既不孝于家，将来也必然不忠于国。陛下不仅不应同意她与沈家断绝关系，还应当对她施以惩罚，如此方可警告效尤，敦厚风俗。”

江澄在最前排站着，听见身后有人这样激越慷慨地发言，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他往后面看了一下，发现是谢希然，他暗暗惊讶，他已经听关鸣鸾说过谢希然从国子监丞出任刑部员外郎，战斗力十足，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但是他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谢希然都还算是安静，这还是他头一回亲耳听到谢希然这么铿锵有力的发言，他暗暗惊讶，只觉这个谢希然真是大为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前只觉得这位庚寅年他做副主考时甄录的进士科第一名，是个沉默寡言的学者，岂料眼下越来越刚直敢言了。

谢希然的话赢得了朝中不少人的支持，先是大理寺卿叶衡，叶衡站出来力挺谢希然，说是沈家只有沈芙这么一个女儿，沈芙为了一个男儿就置母父亲人于不顾，实属违逆不孝冷漠无情，若人人都像沈芙这么做，那以后做母父的还能指望上女儿吗？做母父的千辛万苦养女儿长大，女儿长大后就与母父断绝关系，那母父的养育之恩，岂不都打了水漂？

一提到母父能不能指望上女儿，就越发触动了朝中臣僚们的心。在朝堂上的人，右相上至柳笙，下至一般官员，此时都是做母父的多，尚没有成亲的少，她们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一场，却没有回报，个个都跟看到了自己女儿将来忤逆自己一样激动，朝堂上先是一阵小声议论，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大。

在声音大到不需要仔细听也能辨别的清清楚楚的时候，权吏部副尚书罗幻蝶和权礼部副尚书高莹一起站出来声援谢希然和叶衡，要求驳回沈芙与家长断绝关系的请求，若沈芙坚持要断绝关系，那就请沈芙把这么多年在沈家得到的养育之恩，用银钱计算，回付给沈家，再回付完沈家之前，仍旧需要在沈家做孝女贤孙。

江澄没有说话，他知道明帝是不会处罚沈芙的，且不说律法未曾修改，沈芙的行为就是合法的，就光沈芙是沈知柔的堂妹这一条，明帝就不可能处罚沈芙。他家陛下他还是很清楚的，所有她喜欢的人看上的人，再怎么样不好，她都会护着。

果然，明帝在安远侯赵湘开口替沈芙说话之后，就很敷衍地以律法未修不应责既往为理由，告诉朝堂众人沈芙的行为虽然不值得提倡，却并不违背现行律法，她朗声言道：“众位爱卿倘若对此条律法不满，可以在散朝后前往刑部，把意见讲出来，由刑部记录上奏，朕再酌情考虑要不要修改律法。但在律法未改之前，应准予沈芙与沈家脱离关系。朕宣布，沈芙与沈家关系之解除，自今日始。”

江澄见状心头微叹，沈芙就此与沈家脱离关系了，今个儿吴欢没有来上朝，不知道吴欢知道沈芙为了他这般决绝，会不会有点心动？不过这事他暂时也顾不上，散朝之后，他还得去趟户部，把给蕉州受到地震影响的百姓拨付的过冬物资清点出来，由内侍省殿头袛候安玟和监察御史里行贺绯辞押送到蕉州去。

这些小事原本户部仓部司郎中宋海春在的时候，用不着江澄来做，眼下宋海春去做了北境均输使，户部侍郎苏澈在家养胎，户部尚书钱文婷因为家中夫郎宽儿这几天身体不好，很是紧张，今个儿索性请了假连朝都没有上，这事只能由他来做了，虽然沈芙就担任着户部仓部员外郎，但沈芙散朝之后，肯定要面临沈家家长的围追堵截，估计是没功夫去户部的。

至于柳笙为什么要提议派安玟和贺绯辞去押送，是因为去蕉州押送物资，是个没有什么风险还能够施恩布泽赢得地方感激的优差，从蕉州回来之后，安贺二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升迁，这是柳笙想要照拂二人的意思。江澄对此十分清楚，却也不愿多加阻拦。哪一朝哪一代都会养一些慵懦的女妹亲戚，在朝中吃闲饭，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就不必事事唱反调。

而明帝则想的是，沈芙这下子连住在沈家的权利都没有了，这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有多么惨。她这么想着，就在散朝后，把沈芙和赵湘都留了下来，开头第一句便是让赵湘把沈芙暂时带回赵家去，“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小姑子，遇事要互相帮助，知不知道？眼下小芙无处可去了，小湘你要帮助她，带她去你家里住一阵子。”

赵湘忍不住地笑，扬起那张很有两分像赵玉泽的俏脸看着明帝，“微臣知道啦，陛下不吩咐，臣妹也会带小芙到家里住的，只是微臣有一小事要求陛下。”

明帝眯眼，“何事？”

赵湘眨眨明媚生辉的眸子，“陛下，您上次说要让皇后殿下赏微臣拙夫一件首饰，您是不是给忘啦？晔儿到现在都没收到首饰。”

明帝回忆了一下，果断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朕忘了跟皇后讲了，这回去汤泉你带上你家岳晔，朕让皇后当众赏给他。”

赵湘立刻笑颜如花，咧着嘴巴躬身道谢，“微臣谢过陛下。”而后对自己的行为出言解释，“陛下的赏赐，微臣本不该强求，实在是晔儿未能有孕，在亲朋跟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微臣想让陛下和皇后殿下给晔儿撑撑腰。”

明帝了然一笑：“不必解释，朕知道你偏爱岳晔。”她身边的几个小妹子全都是情种，她也懒得管她们，她自己都做不到在感情上云淡风轻，又如何能教导小妹子们呢？

沈芙却是始终呆呆的，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从刚开始被留下就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眼下仍旧维持方才的冰块脸，明帝看得忍俊不禁，“小芙你不会是后悔了吧？也是，沈家那几十万贯的家财，以后就与你无关了，朕想想都替你可惜呢。”

她嘴上说着可惜，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都不可惜，语气更是轻松逗弄的。

然而只是傻呆呆地问她：“陛下，您说，微臣都跟家中脱离关系了，阿欢会不会同意嫁给微臣呢？”

这下明帝意外了，“他还没同意嫁给你？”

她以为沈芙是因为要迎娶吴欢才甘愿与家人对抗的，她甚至暗暗地想，没准两个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没想到吴欢还没同意嫁给沈芙，这全是沈芙单方面做的决定。

沈芙咧了咧嘴，没什么光泽的眼皮垂了下来，声音也染上浓浓的哭意，“阿欢说微臣没有担当，是个坑货，他不要嫁给一个坑货。”

明帝瞬间开始护短，“他才是坑货吧？还没成亲呢，你都为他跟家人断绝关系了，他还好意思说你是坑货？朕跟你说，他嫁就嫁，不嫁，朕再给你指门亲事，你瞧那个贺绯辞，还有那个向绣，都还没定亲呢，他们俩哪个都比得上吴欢。”

哦，沈芙扁扁樱桃小嘴，小声替吴欢辩护，“陛下，阿欢他只是生微臣的气，他是个好男儿，他不是坑货，陛下，您不要这样说他嘛。”

得，她的小姑子一个比一个没出息，明帝嫌弃地看了人一眼，“朕会让人去找吴欢的，他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沈芙听到她这么说并没有开心地笑起来，反倒是急得小脸都白了，“陛下，您不要勉强阿欢嘛，他想嫁就嫁，他不想嫁，微臣可以等的。”

明帝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对赵湘道：“赵小湘你赶紧把她拖回你家去，朕多看她一眼，都气得慌！”

“微臣遵旨，陛下您也别太生气啦。”赵湘憋着笑，拉着沈芙向明帝躬身施礼，一起退了出去。

明帝想了想，还是得找个人劝劝吴欢，她回宫后乘着玉辇直奔薛恺悦住的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