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君 第3章 棋子

林云烟眉眼垂了下去，她家小宝说得也对，可她就是心疼！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明明李靖川也答应了亲事，他怎么能一句一切从简，就连迎娶都不来，事后多少人会嘲笑她的小宝。”

“吉时到—”

门外喜婆声音高昂。

萧以棠站起身来，朝着林云烟行了一个跪拜礼：“母亲，女儿此去，萧家只剩下您一人，您一定要万事小心，珍重身体。”

若来日女儿可以将自己的生死喜乐掌握在自己手中，定会接您离开萧家。

看着女儿一身红衣朝着自己行礼，林云烟又一次泪崩：“我的小宝。”

萧以棠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我走啦，母亲我以后会偷偷钻狗洞回来看你的。”

说罢，她又将盖头盖上去。

喜婆和陪嫁丫鬟春梨推门进来，一左一右扶着萧以棠的胳膊，周围脚步声匆匆，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

对于嫁人，萧以棠后知后觉有了实感。

萧以月早就听说李靖川没有过来迎娶萧以棠，她特意守在拂柳院门口，就等着嘲笑她：“哎呀，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你今天成亲，新郎官在哪里呀？”

她上扬的语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萧以棠脚步一顿，心中暗骂一声愚蠢，被算计的事情，她还没有和她们母女算账，萧以月竟然上赶着来到她面前。

既然这样，她就先给萧以月一点惊喜，别等她嫁到御史大夫府一点准备都没有。

萧以棠扭头对春梨低语，春梨面露难色，片刻后还是扶着她走向萧以月。

萧以月眼神古怪地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萧以棠：“怎么想向我求饶吗？萧以棠你要是早点认输多好，没准还能嫁得好一点，不至于嫁给一个穷酸书生。”

“欸，也不对，好像人家也不想娶你。”

“今天过后谁人不知道，萧家的二娘子新婚，新郎官连迎娶都没有迎娶。”

“哈哈哈，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萧以棠视线中出现一双珍珠绣鞋，她抬脚快准狠地踩上去。

“啊！”萧以月痛苦地抱住自己被踩的脚：“萧以棠你个毒妇。”

萧以棠在她耳边轻笑道：“不好意思呀，姐姐，盖头盖着我看不见路。”

她伸手拉住萧以月的胳膊，将她的上半身扯过来：“萧以月你以为你抢走得是什么好婚事吗？”

萧以棠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御史大夫年纪大，下面早就中看不中用，他总喜欢用一些物件折磨年轻貌美的女子。”

说完，萧以棠拍拍自己的手，好像是在拍走什么污秽一样：“真是期待姐姐的婚后生活。”

萧以棠没走几步路，后面就传来萧以月崩溃的声音：“萧以棠你又算计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萧以棠面容严肃，提高音量道：“我哪里算计你？萧以月不是你们母女二人算计我吗？你这也算是恶有恶报。”

一段小插曲很快过去。

萧以棠坐上花轿后，就让他们停止敲锣打鼓，这场亲事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不知走了多久，萧以棠被送入李靖川在西市的住所。

没有宾客亲朋，没有父母媒婆，没有张灯结彩，甚至连李靖川都没有在。

萧以棠刚刚下轿，就听到身后压制不住的嘲笑声。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反正这场亲事已经给人留足笑柄，也不在乎自己扯盖头这件小事。

萧以棠站在门口，看着李靖川破破烂烂的三间瓦房，差点眼前一黑昏过去，情况果真比她想象得还要艰难。

春梨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小姐？”

萧以棠深吸一口气：“春梨多给送亲队伍一些赏钱，让他们散了吧。”

院子狭小，一株枯树半死不活，一片片茂盛的杂草，屋顶破破烂烂，各种瓦片叠来叠去，房间一眼望去，黑暗阴沉。尤其在旁边宽敞明亮的宅院衬托下，更加破旧寒酸。

萧以棠不自觉带上颤音：“春梨，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是不是旁边才是李靖川的房子？”

春梨声音发闷：“小姐没有走错，姑爷庚帖上写得就是这里，这里人住进去都得发霉吧？”

萧以棠无力地扶住痕迹斑驳的木门框：“春梨，我小金库还有多少钱，能重新置办一处院子吗？”

话说出口，萧以棠又心疼，那钱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就这样花出去，她舍不得。

她在脑海中过一遍《陋室铭》，洗涤完自己的灵魂后才调整好心情，抬脚走进李靖川的院子。

萧以棠在脑海中盘算着怎么改造这处院子，春梨跟着她陪嫁过来，她得给春梨一个住处。

萧以棠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她只是想要将生活过好一点，不吃没有必要的苦。

主仆二人沉默一会儿，默契地收拾起来，将陪嫁的东西整理成册。

李琰虽未在朝廷中有个一官半职，但皇帝特许这位九皇孙观政，享参政议政之权，是众多皇孙中的独一份。

从皇宫里出来，太阳西沉，霞光晕染在天边。

李琰眼底血色翻涌，整个眼睛都染上红色，赵广看见后吓了一大跳，这不是主子发疯的前兆吗？

赵广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陛下又一次袒护太子吗？”

李琰诡异地望着身后的皇宫，目光所及笼罩着一层血色，浑身气场骇人。

他恶心得想吐，江南水灾冤案，他埋线三年，只为将太子牵扯进去，未料官官相护，一道道折子遮挡住陛下的视线，他低估了太子的权势，也低估了陛下对太子的偏宠。

李琰低低一笑，夕阳的光打在他半边身子，藏在暗处的半张脸似乎正在一点点溶解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赵广，我发现我错了。”男人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风：“真相其实并不重要。”

赵广垂首等在马车边，不敢多言，今日恐怕又得去西市。

李琰视线渐渐清明，他转身登上马车，马车先去肃王府，一炷香的功夫，一辆朴素的马车从肃王府侧门出来，直奔西市。

“吁。”

赵广勒紧马绳，黑色骏马前蹄高高抬起。

“主子到了。”

马车平稳地停在萧以棠羡慕过的宽大宅院前。

夜色已至，宅院门口高高挂起两盏灯笼。

“姑爷回来啦！”马车后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

赵广诧异地回头，对上春梨又喜又怨的眼睛：“姑爷怎么回得这样晚，我们姑娘等了很长时间。”

马车内，男人脸上的阴鸷还未消散，他掀开帘子的动作一僵，忘记今晚是李靖川的新婚夜。

为了更符合李靖川穷书生的身份，李琰在西市买了两套宅子，旁边的三间瓦房用来掩人耳目，面前的宅院才是他真正住的地方。

新婚夜，意味着今夜他要和萧以棠一起住在那里。

“主子……”话唠的赵广罕见得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家主子天潢贵胄，万金之躯怎么能住进那般破烂的屋子。

春梨只当李琰是普通书生，他那般羞辱自家小姐，她自是不待见李琰，一个穷书生还摆什么谱。

她催促道：“姑爷你快下车，我家小姐有事和你说。”

赵广听着小婢女不满的语气，吓得差腿软，他刚准备开口呵斥春梨，就见自家主子神色莫名地下了马车。

夜色融融，听到门外春梨的声音，萧以棠提着一盏灯笼从卧房走出来。

她还没有想好日后如何和李靖川相处，李靖川被算计和她结婚，今日他也不去迎娶她，婚后想和他琴瑟和鸣难度太大，可若是和他做表面夫妻，她又害怕激怒男人。

几乎是所有男人的劣根性，他们可以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但是妻子心里面不能没有他们。

男尊女卑，她嫁给李靖川后，很多方面都会受到李靖川的限制。

美人月下执灯，光影晕晕，落在地面的石子路。

见到终于出现的男人，她微微福身：“李公子。”

万物静籁，偏偏风动不止。

萧以棠已经将头上的凤冠拆下来，夏日炎热，李琰的住处偏僻无人，在卧房中她只穿了一件堪堪到小腿的红色里衣。

听到声音，萧以棠快步走出来，忘记给自己披一件外裳。

李琰轻轻地瞥了一眼，脸上的阴鸷愈加明显：“你怎么如此装扮？”

男人的双手比大脑快一步，用力地关上门扉，将春梨和赵广都关在门外。

赵广，春梨：“……”

松松垮垮的衣裳，大片晃眼雪白的肌肤，他比萧氏高很多，微微垂眼，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男人的占有欲作祟，面对这位他用假身份娶回来的棋子，他并不希望别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萧以棠清透的眸子并不因为李琰的话感到难堪，她柔道：“李公子，酷暑难耐，我见家中无人才敢如此穿着，要不是听到李公子的声音，我也不会来到院子。”

萧以棠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妥，她最厌烦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七月又闷又热，穿得凉爽些才舒服。

他今日这般羞辱她，她亦不能太软弱。

李琰并未细听萧以棠说什么，他眉目间浮现疲惫。

累，在皇宫里和老匹夫们吵了又吵，回到西市竟然还有小棋子想和他辩是非。

李琰漆黑的双眸望着她，等她说完：“进屋吧！”

卧房约莫有十二平方丈，里面放了一张红木床榻，两个立柜，窗边放着一把椅子。

“我今日把立柜里面的衣裳整理了一下，李公子的衣服都在右边的立柜。”萧以棠说着坐在床榻上。

李琰从不穿这里的衣服，无所谓萧以棠将自己的衣服放在那里。

他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思考别的事情。

夫妻二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就是卧房中的最大距离。

“今日闲来无事，我便在院子中转了转，院中的野花野草倒别有一番趣味。”

“不知李公子是否爱惜这些花草，如若不喜，我欲将这些花草拔出，给春梨盖一间屋子住……”

萧以棠说完，久久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复，看着李琰那张桀骜，高高在上，不愿理人的脸，她没忍住在心中骂道狗男人。

左右男人不理自己，她不想上赶着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所幸也不讲话。

突然房间没有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奇怪，李琰瞥了萧以棠一眼，只见她姿势奇怪地往后挪动自己的屁股，看样子是想靠在身后的布衾上。

怎么这般没规矩？

男人眼神森冷，作为一颗被别人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她怎么可以心安理地倚靠在床上，让他坐这样一把又破又烂又硬的椅子。

不过这样也算她识相，她若敢主动勾引他，玷污他一丝一毫，休怪他直接斩杀她。

男人的视线过于锐利，萧以棠莫名其妙地抬眸，屋子里面闷热，她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李公子怎么一直盯着床榻看啊？”

她说着还将里衣的下摆挽到大腿的位置：“屋子里太热，李公子平日如何降温？”

一双修长洁白的小腿露出来，白皙好看，李琰不经意间被晃了眼睛。

呵！棋子果然开始做棋子应该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