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女翻译 第3章 书店工作

詹姆斯店主放下粗瓷茶杯，接着问尤兰达：“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在家能干什么活？比方说扫地擦洗，我的书店需要每日清洁。另外，你要是会做饭就更好了，不过这不是必要的。”

他现在的态度看上去要和蔼得多，尤兰达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她当场干了一番清洁活儿，这地方看上去至少三天没扫了。不过她不会做饭。

詹姆斯店主对尤兰达不会做饭表示遗憾，不过他最终决定收下尤兰达这个员工。

介于尤兰达现在瘦得惊人，形象不佳，又是个小孩，她工资微薄，只有每周5先令。

尤兰达的日常工作将包括管理书籍库存、接待顾客、销售书籍以及维护书店的整洁，工作时间从早上8点持续到晚上7点，每周上六天休息一天，不包吃住。

“这听上去我要干所有的活，要不是我不会做饭，几乎把保姆的活也干了。”尤兰达在心里吐槽。

是的，虽然詹姆斯店主前面说他一个人就可以负责书店的活，实际上这个老头每日的工作只是在书店闭目养神和骂骂来捣乱的孩子。

他以前雇了一个17岁的男孩当店员。这个叫大卫·汉斯的男孩每周的工资是20先令，不过因为汉斯找到了报酬更丰厚的工作，他在三天之前炒了詹姆斯店主。

詹姆斯店主看上去愉快极了，毕竟他用5先令就雇到了能跟汉斯干一样多活的尤兰达。

没错，汉斯能干的活跟尤兰达差不多，甚至他干得还没有尤兰达好，从这个方面看来，尤兰达5先令的工资很不公平。不过介于怀特家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和尤兰达才11岁的现实，尤兰达也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每周5先令固然少，但也是艾莉森工资的一半了。

在这个时代，女性和小孩的就业环境是很恶劣的。

詹姆斯店主跟尤兰达说好了，下周一就开始上班。

艾莉森下班后，尤兰达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这个喜讯。

“尤兰达会识那么多字，而且计算也算的又快又好，那个店主当场就决定雇她了！”马迪欧争着向艾莉森描述当时的场景。

“真的吗？尤兰达，你什么时候会那么多字了？”艾莉森惊奇极了。

“之前爸爸不是教过我吗？我那时就觉得没什么难学的，它们简单极了。”尤兰达暗暗心虚。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额头渗出了一些汗水，然而实际上并没有。

救命，我不会露馅儿吧，尤兰达这么想着。她能轻松糊弄过利奥和马迪欧，可一位母亲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艾莉森扬了扬眉毛：“是吗？”

她捧起尤兰达的脸仔细看了看，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认识尤兰达。不过，这确实是她的女儿没错。

她慢吞吞地说：“我以前竟然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本也不告诉我，唉，你应该去上学，而不是小小年级出去打工。你怪我吗？我亲爱的尤兰达，都是我没有用。”

尤兰达赶紧表示当然不会，艾莉森能在本去世之后担起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与无私了，她怎么会不知感恩而横加责怪。

要知道，艾莉森还年轻，营养不良引起的瘦削也没有损减她的貌美，她完全可以像一些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一样改嫁，只要她先抛弃尤兰达姐弟。

“那个店在哪儿？店主是一个怎样的人？”艾莉森接着问。

“詹姆斯书店在朗伯德街上，是那儿的唯一一家书店，店主是一个老头，老是驱赶在书店门口张望但买不起书的小孩。”利奥回忆了一下。

“是啊，而且今天我和尤兰达去应聘，尤兰达会做那么多，他也只给5先令一周。对了，店主叫詹姆斯·休斯。”马迪欧补充说。

“啊……是他啊。”

“怎么，妈妈，您认识这个人吗？”尤兰达问。

“我也去过朗伯德街几次，那儿有一个卖面包屑的小摊，卖得很便宜。我每次都光顾那个小摊，一来而去就跟摊主聊上了话。我记得摊主是一个爱讲话的中年女人，我听别人叫她汉斯太太，她说她儿子也在那条街的书店里打工，老板是出了名的吝啬鬼，那么高那么俊的小伙，又识字又有力气，每周只给20先令，还不包食宿。”

“真的吗？那尤兰达还要去那里工作吗？”

“别急，汉斯太太还说书店店主是个大傻帽，他的儿子每月都要替店主跑腿，去给一家慈善机构捐款，支持穷人读书识字，这还不如把钱扔了，还能听个响儿。她还说，捐款是富人们的事，他一个寒酸老头，凑这热闹摆阔，真傻。”

“是吗？詹姆斯店主会捐款给慈善机构？不过今天他驱赶我和尤兰达时，也提出要给我们一个便士。”马迪欧暗暗称奇，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他真傻，他能挣几个钱，朗伯德街的书店能有什么生意？他就把钱白白浪费了，捐款是富人们的事啊。”利奥接嘴道。

“不，詹姆斯店主可算得上是一个大好人。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富人，开在朗伯德街的书店能有什么生意？可他仍愿意无私帮助不如他的人，虽然不被周围人理解，还被嘲笑，这正说明他品行的高尚。”艾莉森教育着利奥。

“可他只给尤兰达5先令呢！5先令雇一个店员，可称不上高尚。”利奥争辩道。

“因为我只是个小孩，而且穿的破破烂烂的，又瘦又小呢。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他给了我一次机会。”尤兰达自嘲到。

与此同时，她也长舒一口气，看来识字这事儿是过去了。

这天夜里，大家都睡熟了，唯有艾莉森睁着双眼，她盯着自己的上铺，那里睡着她的三个孩子。

“上帝啊，不管怎么样，尤兰达都是我的女儿。”她近乎无声地说着，似乎是在跟黑夜说话。

时间一晃而过，下周一7点，尤兰达带上几片黑面包，便赶往朗伯德街去了。

从贝瑟纳尔-格林贫民窟到朗伯德街足足花了尤兰达50分钟。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书店大门时，詹姆斯正在悠哉悠闲地吃早饭，看上去完全没有生意人的紧迫。

令尤兰达惊奇的是，詹姆斯的早饭，也是几片黑面包，外加一杯咖啡。

“噢，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呢，哼。现在，去干打扫的活儿。”詹姆斯看上去失望极了，他原以为可以扣尤兰达工资呢。

“抱歉，先生。我明天会早点来的。”

尤兰达放好自己的黑面包，这是她的早、中、晚饭，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她拿起角落里的扫帚，打扫起书店落满灰尘的木质地板，看得出来，至少有三天没人打扫它们了。

就算詹姆斯店主不在意生意怎么样，他就不感到埋汰吗？

打扫完书店的每个角落后，尤兰达再用抹布擦拭书架。

等她干完这一切后，街道上的行人便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什么顾客光顾书店。

有一些路人买了几份报纸走。在没有网络的年代，报纸是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一份报纸也并不是很贵，低收入人群也买得起。

尤兰达发现卖得最好的有《泰晤士报》、《政治纪事报》和《世界新闻》。《泰晤士报》最具影响力，也卖得最贵，而《政治纪事报》和《世界新闻》售价分别为2便士一份和3便士一份。

买报纸的人渐渐变少了，尤兰达闲来无事，便打量起詹姆斯书店来。

詹姆斯书店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是书店，二楼是詹姆斯店主的住所。

作为一家底层书店，詹姆斯书店只提供书籍、报纸的销售和订购服务。高级一点的书店就会提供阅读及书籍维护与修复等服务，还会不时举办新书发布会。

尤兰达几乎是找不到事儿干了，她又扫了一遍地板，擦了两遍书架，还重新整理了几排书籍的摆放顺序。第一天工作，总要表现得殷勤一点。

现在的她渴望地盯着门口，期望着有一个顾客进来。

詹姆斯在旁边看书喝茶：“你老盯着门口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儿。”

“可是先生，我还能干什么活呢？”尤兰达幽幽地看着詹姆斯。

“呃，地板，你扫了，书架，呃，那么，我怎么知道你该干什么活？我又不用干活。”詹姆斯理直气壮地说。

“你自己去找点活儿干，反正不许闲着。”最后他吩咐说。

“好的，先生。”尤兰达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钻进了书店深处。

真是奇怪，一直没有客人来，詹姆斯店主就不急吗？不过皇帝都不急，太监急什么急，身为一个小店员，她担心这个干什么。

尤兰达本来想再整理一下书籍顺序，可看她发现了什么？

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小书架上，摆着满满一书架德语书。

21世纪的德语跟1837年的德语有什么区别？我所学的德语，在现在还能用吗？

这么想着，尤兰达抽出了一本书。

尽管学了四年德语，尤兰达读起这本书来仍有点吃力。

1837年的德语与现代的还是有不少差别，看来尤兰达地抽出时间好好学习一下1837年的德语了。

毕竟，尤兰达打算靠着翻译吃饭了。1837年的英国即将步入经济全盛时期，大批大批的商人来此进行贸易，其中不乏德国商人和中国商人，语言翻译是他们急需解决的问题。现在的翻译市场是供不应求的，为他们担任商业翻译肯定是报酬丰厚的。此外，当一个德语老师或者是为报社翻译几篇小说也能挣点外快。

这么想着，尤兰达的就业前景还是有点奔头的嘛。

“叮咚。”书店门口的风铃响了，有客人来了。

詹姆斯扫了来人一眼，轻微地扬起眉头。

“休斯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这是一个穿着打着鲜红色领结的矮个子男人，他叫迈克尔·布朗。

迈克尔是一个眉眼十分俊美的男子，他能说会道，非常受妇人们的喜爱。

詹姆斯咕噜了一声，表示欢迎。

尤兰达迎上去：“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啊，哦，你是这家的新员工？我不需要什么帮助，我是老顾客了，你，你去干你自己的事吧。”迈克尔原本悠闲的步伐被打乱了，他甚至有些慌张地扫了尤兰达一眼。

他大步走向靠后的书架，停在一排法语书前。

迈克尔熟练地翻找出一本书。

尤兰达瞄见那书的封面，是《法语语法指南》。她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便走回那排德语书籍。

过了一会，尤兰达听见迈克尔在小声地说些什么，不过她没太听清。

“唉，这些天可真是忙死我了。你知道的，这个季度……卖得非常好，有许多……都在联系我，约翰逊先生希望我能负责整个……的工作，我还要跟……沟通……说到这儿，这周三你要交给我的东西你写得怎么样了？”迈克尔朝詹姆斯说到。

詹姆斯从他乱糟糟的书堆里准确地抽出一沓白纸：“现在就可以交给你。你这本书卖5英镑。”

迈克尔接过这沓纸，有些肉痛地付给詹姆斯5英镑。

1837年学术和专业书籍的价格一直很高，通常在5至10英镑之间。

要知道，现在一名普通工人的周薪只有1至3英镑左右，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负担起这些书的。

“我真是服了，我上次买的那本又丢了，就在办公室里丢的，别让我逮到那个小偷！”迈克尔走之前愤愤地说。

“你要是丢了，我这儿也没有下一本了。”詹姆斯告诉他。

詹姆斯帮迈克尔推开门。

迈克尔走后，詹姆斯店主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

“这是今天的第一本卖出去的书，很可能也是最后的一本。”詹姆斯半开玩笑地向走过来的尤兰达说道。

事实上，他是对的，之后来了两个衣着寒酸的年级人看了一下午书，什么也没买，打烊前有几个人买了报纸。

除了接待顾客，尤兰达还要负责整理新到的书籍。

她从后门搬进一箱新书，这可是个力气活。

尤兰达小心翼翼地将拆开包装，仔细地检查书籍是否有损坏。

然后，她需要根据书籍的类别将其摆放在对应的书架上。

按理说尤兰达还要处理书店的账目，但詹姆斯书店没什么账可算的。她坐在一个破旧的木头书桌前，无聊地把玩着鹅毛笔。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关门之前，尤兰达仔细地检查了门窗和炉火。

确保一切安全后，詹姆斯店主锁上店门，上楼睡觉去了。

马迪欧和利奥已经在门口等尤兰达了，晚上的贝瑟纳尔-格林贫民窟可算不上安全，有两个伴儿更令人心安。

离开朗伯德街之前，尤兰达回头看了詹姆斯书店一眼，黑夜里的书店显得死气沉沉，二楼的烛火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