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医馆的大门,灰尘簌簌落下来。
景煦将玉竹往后拉,挥袖拂开落灰,牵着玉竹往里走。
医馆虽然被保留了,但无人打理,花台里杂草丛生,石板铺就的地面,缝隙间也是点点青绿。
木制的房子已然残破,景煦打开摇摇欲坠的门,目光凝在一处。
地上有两排脚印,屋里落了厚厚一层灰,脚印的痕迹十分明显。
“有人来过。”玉竹沉声道。
景煦:“应该是同一人,来了又出去。”
玉竹环视医馆正堂,布置已陈旧,看起来就是一个医馆该有的样子。
走到后厢房,门窗、墙壁还依稀存在打斗的痕迹,一间房的地面上,玉竹发现了应天宗的禁制。
“这应该就是仙顶阁当初关押试验品的地方。”玉竹冷冷道。
景煦握紧玉竹的手,“师姐。”
“我没事,只是想到这群丧心病狂的人就恶心。”
玉竹解开禁制,地面出现一个洞。
二人轻轻一跃,洞下是一方密室。
玉竹拿出夜明珠照亮,分了一颗给景煦。
他们所在地是一个方形的房间,内有几张桌子和置物架,四面延伸出一条走廊。
玉竹看着桌子上散落的碗,碗底结了一层黑色的东西,她正准备去拿,景煦抢先拿起,摸了摸,又闻了闻。
“这碗应该是装了药,碗底像是药渣。”
置物架上搁了几把匕首。
“进去看看吧,分开行动。”
玉竹走入最近的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是交错的隔间,仙顶阁的建筑布局还真是从一而终的酒店风。
为了刺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玉竹走得很慢,景煦已经查完了另外三条走廊。
“师姐。”景煦站在玉竹身后。
“你有什么发现吗?”
“从这条走廊开始,房间的数量依次减少。”
玉竹快速查看,果然图如景煦所说,房间依次减少,房间的陈设也越来越好了。
“他们在做筛选,他们抓了很多人,用他们的办法筛选出合适的人,这四条走廊或许就代表他们试验的阶段。”玉竹推测道。
“现在看来他们的试验还没有成功,不然也不会抓百草寨的人。”
“可是宁忤还有跟我们交手的那群人,他们已经能灵魔双修,这样还不算成功吗?”
这都推翻修仙界数年来的修炼基础理论了。
“或许他们又在研究新的东西,抓百草寨的大人是为了种镇厄草,那抓孩子便是为了试验。”景煦道。
玉竹皱眉:“他们给百草寨的孩子喂毒是因为什么呢?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增强修为吗?”
“其实有传言百草寨人从前也有灵族血脉,能百毒不侵,他们可能是为了验证这个吧。”
两人目光相碰,玉竹气笑了,“什么修仙界科研狂人要造出一个无敌的体质吗?”
见景煦不解,玉竹道:“我在骂他们。”
二人回到地下室开始的地方。
景煦:“那些药应该就是给被抓的人喝的。”
玉竹闭上眼,脑袋发胀。
“把药喝了。”
“你不需要知道是什么,快喝。”
“你不喝那就只能我给你灌了。”
“把手伸出来。”
“疼也忍着。”
“师姐,怎么了?”景煦环住玉竹胳膊担忧道。
“我没事,就是想起来我好像被灌过药,放过血。”
见玉竹神色不太好,景煦将她带出地下室。
“师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玉竹按着脑袋,“先找个地方落脚,歇一晚,我好好想一想。”
“师姐不要为难自己,仙顶阁能在暗中蛰伏这么多年,他们必然做好了最周全的准备。”
景煦找了间客栈开了两间房。
“师姐,喝口水,慢慢来。”景煦将热水送至玉竹面前。
玉竹已经拿着传讯玉牌看了半晌。
“我刚才问了师姐,千嶂城的那批人中也有魔族血脉,仙顶阁的人至少两百年前就知道魔族血脉能够承受他们的研究,可他们最近才暴露在我们眼里,这两百年,他们干什么去了?”
玉竹捋了捋,她十岁被抓,在仙顶阁关了差不多一百年,拜入应天宗到现在差不多一百一十八年,仙顶阁也早发育得差不多,他们在等什么呢?
“师姐,当初查到洛海城后因何没有揪出仙顶阁的目的?”
“仙顶阁抹去了受害者的记忆,还用秘法封住修为。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后面又查出来几个这样的地方,是投靠魔神的修士干的,为了帮魔神找到更厉害的魔将。这件事便被归到魔族头上了。”
“魔族!”玉竹灵光一现,“仙顶阁找了魔族扫尾,他们跟魔族有勾结。”
“还有今天看见的脚印,我怀疑是邵载焕。”景煦道。
玉竹略一思考,“极有可能,他应该是一个正在调查仙顶阁的魔族。那我们下一步要去——”
“千嶂城。”
玉竹看向窗外,夜幕降临。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千嶂城。”
“我下去拿膳,和师姐一起吃。”景煦起身下楼。
玉竹趁此机会,拿出医修长老配制的寒药,一口气喝下去,苦涩得她脸直皱成一团。
药汁下肚,阵阵凉意从腹部漫开。
景煦很快回来,小厮端来一桌热气腾腾的菜。
闻到空气中的药味,景煦忙盛了一碗热汤递给玉竹,又将窗子关上。
“这药会让人畏寒吗?”景煦眉心挤出浅浅的印迹。
“也不是畏寒,这药本来就是增加身体寒性的,就是觉得身体有些凉,没事儿。”
“那我给师姐渡些灵力怎么样?”
玉竹失笑,“不用了,我现在又不缺灵力,我再喝两天药就好了,不用担心。”
景煦抿直唇线,不说话。
玉竹夹了一筷子菜进景煦碗里,“快吃吧,明天还有事呢。”
千嶂城跟洛海城,一北一南,相距甚远。
玉竹原打算御剑而去,结果景煦掏出一艘小型飞舟。
飞舟上,景煦将玉竹拉进船舱,“师姐,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玉竹:“……我是修士,怎么也不会着凉吧。”
景煦按着她坐下,“反正师姐在喝寒药,少吹风为好。”
他又拿出一套衣服,“这套衣服用了特殊的材质,自带暖意,千嶂城地处北域,比勘州要冷上不少。”
玉竹手指敲敲桌面,“这是你在勘州准备的?”
“是,是前天晚上看见师姐披风后准备的。”
玉竹勾唇,“谢谢。”
玉竹拿起杯子,轻饮一口温热的茶水。
她想那天是不是不该戳破窗户纸,现在跟景煦相处,无事时总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点。
两个时辰后,飞舟到达千嶂城,停在城外。
玉竹纠结半天,还是换上了景煦准备的衣服。
浅青色的布料,绣上了织金竹纹,玉竹摸了摸,怀疑景煦说的特殊材料就是这种金线。
出了船舱,景煦也是一身青色锦衣。
玉竹仔细回忆,他们有好几次都穿了同一个色系的衣服。
“你这衣服的颜色是不是故意的?”
景煦拉起玉竹的手,“是啊,师姐不喜欢绿色吗?”
玉竹抽出手,指着景煦,“我是说你的衣服,我喜欢绿色,你也喜欢?”
景煦唇角扬起清柔的弧度,“我也喜欢,寂风铃本来就是绿色的啊。”
玉竹盯着他,不说话。
景煦低笑一声,又牵起玉竹的手,边走边说:“什么都瞒不过师姐,我只是想和师姐穿一样的衣服。”
“哼,最好是。”
景煦一顿,“师姐觉得我隐瞒了什么?”
“我没觉得你隐瞒了什么,但有个问题我确实很好奇。”
景煦脚步放慢。
“芳草洲的合欢梦,你梦见了什么?”
景煦心脏重重跳了两下,脚步骤停,玉竹转至他身前,一双眼睛似乎要看进他心里。景煦眼神飘移一瞬,欲言又止。
“你不会梦见我了吧?”
玉竹逼近一步,被牵着的手反握住景煦,景煦像被这只手按在原地,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梦见我什么了?”
玉竹眼里盈上笑意,又向前一步,景煦感觉全身的血都往上涌,视线却忍不住下移,落到玉竹浅色的唇上。
玉竹眼神跟着往下落,反应过来,嘴唇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复又盯回景煦,快声问道:
“我亲你了?”
问完,玉竹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
景煦忍住喉头吞咽的**,目光重移到玉竹眼睛。
“是。”
声音有些干涩。
“亲到了?”
“亲到了。”景煦诚恳答道。
对视片刻,玉竹松手,往城门走去。他的梦居然亲上了。
景煦在原地深呼吸,追上去,捞起玉竹的手。
他刚才撒谎了,其实梦里没有亲到。
在师姐脸庞靠近的那一刻,他就被闯进房间的师姐唤醒了。
二人进城直奔城主府,亮出应天宗弟子的身份,要求查看千嶂城的人口记录。
果然查到了一个名为邵载焕的魔修,记录上说他一直避世而居,没有来处。
修仙界这样的人并不少,并未引人注意。
玉竹想到郑绮,没有查到这个名字,查阿罗,也没有,又查平阳郡,仍然没有查到可疑之处。
二人决定到邵载焕住的地方看看。
依邵载焕的性子,玉竹认为他应该要住市中心,众星拱月才对,没想到他的宅子居然在城西。
千嶂城再往北就是狴犴峡,那里驻扎着守峡的仙门子弟。
每十年各仙门、地方势力都会派人组成一支守峡队,而千嶂城没有这个资格,因为这是魔修之城,容易被魔神迷惑。
但这个位置是魔气充足的地方,对低阶魔修益处巨大,当初也是经历了好一番拉扯才定址。
因而千嶂城越北越繁华,南和东因为通向其它地方次之,最偏僻的就是城西。
二人来到宅子外,换了一副样貌,假装路过,没有听见声音。
玉竹左手掐诀,放出一点点魔力。
下一秒,景煦握住玉竹的左手,魔力消散在两人交叠的掌间。
“你干什么?”
“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师姐还是少用魔力。”
“用灵力会被发现的,只用一点魔力不会被发现,这附近都是住宅,家门紧闭,可没人能让你打听消息。”
景煦无奈,松开手。
玉竹重新掐诀,片刻后道;“这宅子设了禁制,看来我们只有靠眼睛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