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诏王府已经重新更名为“安诏府”,原先马车灯笼上贴着的“安诏王府”字样也同样去掉了王字。上马车时,宋元晟摸了摸上头的灯笼,心底有些感慨。
他来的时候大厉已经入冬,那时候厉奉还是高高在上,民间无人敢惹的安诏王,转眼入春,厉奉却已经没了“安诏王”的封号,未来是兵是将,都得靠自己去挣。
好难。
宋元晟回头看着站在马车下的厉奉,忽然间不知道这样对厉奉来说是好是坏。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
他是为了提升这个小世界的精彩度来的,如今厉奉还是要离开都城,之后与厉显估计是不会再有什么直接的交集了,没有了冲突,那么对于精彩度的判定会变么?
宋元晟不知道。
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系统让他不必管任务、管自己本来的身份,现在想来,他也真的好久没有记起来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现在的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宋怨,这个世界的原主。
这么一想,他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好人,毕竟借着任务霸占了原主的身体不走,简直是坏透了。
不过倒也符合现在这个小世界里“全员恶人”的设定。
“在想什么?”厉奉走近了问他。
宋元晟回神,对上厉奉这双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很漂亮的眼睛,“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陈忠没跟他们一道,这次是厉奉亲自赶马车。
宋元晟也没坐到车厢里去,就在厉奉身边盘腿坐下。
街上很多人。
自禅音庙解封、那些被抓的人都被放出来后,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这股热闹劲都带了点瞧不见的力道,蓬勃地向天上延伸。
他们的马车驶得不快,宋元晟见着什么新鲜玩意的时候,厉奉就收一收缰绳,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一些,让宋元晟好多桥两眼。
宋元晟在瞧街上的热闹,厉奉在瞧宋元晟,街上的人在瞧他们二人。
那日在宫门外被厉奉撞个正着的几个眼瞎的小残疾正好路过,大声地朝两人喊:“安诏公子、宋小公子好啊。”
厉奉“吁”了一声,让马车停下,似笑非笑地瞧着那几人,“怎么,今日见着我不躲了?”
其中一人道:“不躲了不躲了。先前是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安诏公子的好啊。没想到公子您私底下这般没有架子还当真说到做到,真将那些银子送去禅音庙了!”
“是啊!我们才从禅音庙回来,禅音庙外墙下立着一块新的功德碑,上边刻的我们都瞧见了!我们见着没有自己的名字,思来是那日投银子时没有登记在册,便也当场捐了五十两银子!”
“捐了五十两?”宋元晟好奇道,“禅音庙已经开始募捐了?”
“说的是啊!今日一早开门募的捐,只是消息并未传到市集上来,许多人都不知道。我们若不是今日约着说去庙里瞧一眼也还不知道这事呢!我们回来就是要将这事广而告之,让大家都捐香火去!”
宋元晟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那很好啊。”
“这也得多谢宋小公子。”那几人拱手朝宋元晟鞠了一躬,“听庙里的师父说是宋小公子出的主意。宋小公子的主意那真真是精妙绝伦,妙哉妙哉!这样一来,我等这些小人物也能在功德碑上流芳百世啦!”
宋元晟被夸得一愣一愣的,无措地看向厉奉。
厉奉捏了捏宋元晟的后颈当作安抚,对那几人道:“行了,恭维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不是要去奔走相告么,去吧。”
“好,好,那我们就不耽误安诏公子和宋小公子出游了。”
那几人才转身,又有一人转头回来,“对了。”
厉奉扬缰绳的手一顿,语气不耐,“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那人赔笑完,又警惕地瞧了瞧四下,“就钱公子和岑公子来抬钱匣那日吕公子当众辱骂宋小公子一事后来如何了?安诏公子可有找人教训他?”
宋元晟“嗯?”了一声,扭头看厉奉。
厉奉也是一头雾水,但脸上的神情比他的下意识反应更快,瞬间就冷了下来。
“吕洛滨?”
“是,是啊。我们几人都听见了,然后与钱、岑两位公子说了。他们……没有禀报?”那人说完,心里有点打鼓。
这事要只是钱、岑两位公子知道,那吕洛滨许是还能有一条出路,可若是让安诏王知道了,哼,怕是小命难保了!
厉奉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并未。吕洛滨如何骂的?”
那几人面面相觑,犹豫地看了宋元晟两眼,又去看厉奉,猝不及防地被厉奉宛若要吃人的目光吓了一跳。
有一人绕到厉奉身边,压低声说:“他骂宋小公子就是个卖,卖屁股的。还说早知道宋小公子是,是那种人,那日丢到王府之前就该……”
厉奉的声音已经冷如冰渣,“就该什么?”
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就该先尝尝……”
“够了。”厉奉打断那人的话,随手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丢给那人,“我会找吕洛滨。当时除了吕洛滨还有谁在?”
“跟在他身后的都是几个小家的公子,没听过名号,不认识。但好像有一个是马家的,就是专给宫里供米的那个马家。”
“多谢。”厉奉沉声收紧了手中的缰绳,偏头对宋元晟说了一句“坐好”。
宋元晟不明所以,只知道现在厉奉不太高兴,估摸着那个该死的吕洛滨骂他骂得很难听。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牢牢地扒着旁边的护栏。
马车一路疾驰,往莺语阁去。
宋元晟余光瞥见厉奉那副阴沉得仿佛要杀人的神情,心里也有些发怵。当他瞧见那马车停在莺语阁前时,这种心情瞬间达到了顶峰。
“阿宣,我们来这做什么?”他的语气都有些发飘。
厉奉望向他的时候神色缓了缓,“在马车里等我。”
宋元晟一把抓住厉奉的胳膊,脱口而出,“别杀人。”
厉奉一顿,后知后觉自己的脸色应当不太好看。他揉了揉宋元晟的脑袋,浅浅地勾起嘴角,“乱想什么?我有分寸。”
宋元晟被揉得一歪,但还是没松手,“也不能把人阉了。”
厉奉:“…………”
“不阉,等着。”厉奉将宋元晟推进马车里,独自进了莺语阁。
莺语阁白日的时候几乎不做生意,但若是有贵客来,只要给的银子足,生意也能做。
厉奉是硬闯进去的,看门的瞧见来的人是厉奉也不敢拦,只能飞快地跑去通报。
不一会儿老鸨摇着扇子下来了,瞧见厉奉的时候脸都要笑烂了,毕竟当初给叶红莲赎身的时候安诏王府给了不少钱,远高于她定的价。
这么阔绰又利落果断的爷太少见了。
“许久不见啊安诏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老鸨摇着扇子绕着厉奉走了一圈,“这回可是看上了什么新鲜人儿?”
厉奉连个眼神都没给故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老鸨,“没看上。但有一事还得劳烦你帮忙。”
老鸨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几分,“帮忙倒是可以,只是这银子……”
“不会差你的。”
厉奉先问了几句,确认吕洛滨确实每隔几日就会到阁里来消遣,翌日清晨才走,且每次都得点好几个姑娘玩得尽兴才肯作罢。
老鸨说着说着轻哼两声,“您别瞧这吕公子来的时候好像多阔绰似的,实则那菜和酒都舍不得多点两个,就是姑娘要的都是我们阁里最便宜的。就这,他都没少在我这儿赊账。”
老鸨微微凑近厉奉,小声说:“若不是吕公子那人我惹不起,我早就将他轰出去了!”
厉奉有所料,轻嗤了一声。
老鸨的目光带了点狡黠,“那姓吕的惹着您了?”
厉奉语气微冷,“他把主意打到了我的人身上。”
老鸨了然,末了又多了点好奇,“可是宋小公子?”
厉奉的眼神又冷了冷。
老鸨被冻了一下,“说起来前两日那姓吕的来时竟破天荒地点了个我们这儿模样最俊俏的小倌。哼,只是他不会吃,那我们的倌儿都弄出血来了,接下来好几日都接不了客!他自己倒是还挺满意。”
厉奉:“……”
老鸨又挂着一脸笑问:“王爷想怎么做?”
厉奉:“这下不怕惹祸上身了?”
“嗨。”老鸨摇了摇扇子,朝厉奉这个瞎子抛了个媚眼,“怕什么,只要银子够,我保准做得天衣无缝。嘶,就是不用把人弄死吧?”
厉奉笑了,“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老鸨笑开了,“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这钱,王爷得先给。全乎的。”
“午时后会有人将银票送到你房中的钱匣子里。”厉奉的笑容里也兑了点狡黠在里头。
老鸨神情一僵,想了想,退了半步没跟厉奉计较,“行啊。王爷吩咐吧。”
厉奉说了几样。
老鸨脸上的神情瞬间精彩无比。
“放心吧,包的。”
厉奉满意点头,转身出门。
门阖上前,他说:“都城已无安诏王,日后别再叫我‘王爷’。”
老鸨笑嘻嘻地声音传出来,“得令——安诏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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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别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