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计 第1章 第一章

前篇。

“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相信。”

“那你对他是日久生情喽？”

“……一见钟情。只一眼，我就爱上他了，只是那时候，我不明白我的心。”

第一章

巷子幽深昏暗，沈乐安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脸深深的埋在膝盖里，用力抱着自己。手臂上尚未干涸的血印反着微光，变得明亮又刺眼……

这是陈亮第一次对沈澜和沈乐安动手。

也是一切的开始。

“你做的饭是给人吃的吗，要咸死我吗？”

陈亮一整天都没和沈澜说一句话，开口就是一句怒骂。

沈澜累了一整天，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再温柔的性子也很难克制住火气。

“你爱吃不吃，整天在家躺着，都几年了，差不多了吧！”

一句看似鸡毛蒜皮的争吵，彻底惹怒了陈亮。热气腾腾的饭菜被掀翻在地，餐具碎裂，随之落下的，是陈亮的耳光。沈澜的脸上瞬间泛起一片红，映着鲜明的手指印。

沈乐安还是懵懂的年级，被这一幕吓傻了眼。他只知道，他要保护沈澜。

“你为什么要打妈妈！”

沈乐安冲到沈澜面前，把沈澜挡在身后。迅速捡起地上破碎的啤酒瓶，紧紧握在手里，身体瘦瘦小小的，眼里的凌厉却不输一分。

“滚一边去，灾星，和你妈一样！”

在陈亮眼里，沈乐安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笑话，他甚至不需要用力，沈乐安就被扔在一边，倒在地上的饭菜里。

沈澜没再说什么，她可以吵，可以骂，可以动手，但是沈乐安在，她不能让沈乐安受伤，她可以咽下这口气。沈澜从地上抱起沈乐安，紧紧揽在怀里，踉跄的走进浴室，从头到脚给沈乐安擦洗干净。走出浴室时，陈亮已经出门了。

沈澜是海城有名的英语老师，她带出来的学生，英语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很多在国内甚至国际上拿过大奖。事业有成，年轻有为，结婚怀孕生子，一切将顺理成章。离婚礼还有些日子，沈澜便查出怀孕了。本以为是喜上加喜，可天不随人愿，从那天开始，沈澜再也联系不上将要和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就这样，不辞而别，人间蒸发。

沈澜曾多次想过放弃这个孩子，但最后实在舍不得这个小生命。沈乐安出生后便跟了沈澜的姓氏，一个人带着，熬过了几个年头。

沈乐安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姓什么，沈澜从不提及，沈乐安也不会主动问起。

沈乐安三岁时，沈澜决定再婚。不是她对婚姻有多渴望，亦或是充满期待，只是生活的压力让她不得不低头。

当年的陈亮还算是个生意人，手上有些钱。工作上的偶然交集，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各取所需，理所应当。

前几年，日子还算平稳，陈亮在生意场赚了些钱。可一次投资失败让陈亮一夜间破产，被合伙人做了局，什么都没有了。之后的每天，陈亮都是躺在家里，无所事事，一蹶不振，怨天尤人。

沈澜每天上下班，买菜做饭，照顾沈乐安上学，还要伺候陈亮。沈澜理解陈亮的不容易，从未抱怨过辛苦。任劳任怨，熬过了几年。最后，陈亮终于按耐不住情绪，动了手，把一切归罪于沈澜母子两个。

一次，两次，三次……越来越频繁的打骂，让沈澜的脸上身上每天都挂着伤。旧的还没好，就又添了新的。最终沈澜还是辞掉了工作，每天到巷子口买早餐，穿戴的严严实实，便不会有人在意这一脸伤，也不会有孩子知道她是沈乐安的妈妈。

从那时起，每天晚上，沈乐安都会去巷子尾最隐蔽的地方，一个人待很久。只是静静的坐着，不哭不闹，望着远处的黑暗。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没人打扰，没人愿意来。

“你在干嘛？”寂静的巷子被这声音轻柔拨开，传入沈乐安的耳膜。

“谁？”

沈乐安一惊，缩紧了身体，紧张的四下望着。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路灯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闪着微弱的黄光，看不清他的脸。

“你怎么了，没事吧？”许言小心翼翼地问着，向沈乐安的方向走了过来。

“没……没事，你别过来！”沈乐安猛地站起身，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

“我们一个学校的吧，校服一样的。”许言没有停止向他靠近的脚步，话语轻柔了许多。还有几米的地方，许言便停下脚步，在路沿上坐了下来。

“坐啊。”许言招呼沈乐安坐下。

沈乐安仍然紧绷着神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坐吧，又不能吃了你。”

沈乐安蹑手蹑脚地重新坐下。微弱的灯光映着沈乐安的脸，苍白又憔悴，脸上的伤让人移不开眼。

许言一副小混混的打扮，扎个小辫子翘到天上，校服拉链敞开半截，袖口随意翻卷着。

沈乐安盯着许言看了很久才开口，“你不回家吗？”

“我没带家里钥匙，我妈还得半小时回来。”许言说着，用手指了指远处街口，“路口那边的餐馆，就是我家的。”

“哦。”沈乐安顺着许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目光又回落到许言身上。

“你吃饭了吗？”许言看着沈乐安，眨了眨眼睛。

沈乐安转过头，重新抱着膝盖，“我不饿。”

许言站起身，胡乱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我还没吃，一块回去吃饭吧，我自己吃饭没意思。”说完转头看着沈乐安，“走啊。”

沈乐安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可是沈乐安现在，确实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也没几步路，都一个学校的，怕什么。”许言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袖口，拉好校服外套拉链，扯了扯衣服，整齐了许多，也顺眼了不少。

沈乐安缓缓站起身，跟在许言身后不远的地方，往街口餐馆的方向走着。

许言招呼沈乐安在餐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到沈乐安对面的位置。

“吃点啥？”许言看着这个狼狈的小孩，率先开了口。

沈乐安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尤其是个不认识的，“不用了，等下就回去了。”

“煮饺子吧，别的我不会，今天店里都休息了。”许言完全无视沈乐安的拒绝，脱下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叮叮当当半个多小时，许言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来，放到沈乐安面前，“吃吧。”

“你包的？”沈乐安看着盘子里七扭八歪的饺子，有的还露了馅，不由得问了出来。

“不要只看外表，能吃。”许言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毕竟脸上身上都是面粉，甚至是头发上，都蹭到一片。

沈乐安看着，微微勾起了嘴角，“谢谢。”

“我叫许言，你叫啥？”许言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一边嚼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沈乐安。

沈乐安抬头看着许言，筷子上还夹着咬了一半的饺子，“沈乐安。”

“沈乐安”，许言重复地念着，“饺子好吃吗，沈乐安，可是我亲手包的，外面吃不到的。”

沈乐安笑的深了，暖了，把剩下的一半饺子放到嘴里，“很好吃，鲅鱼的。“

许言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还挺叼的。“

这并不是许言第一次见到沈乐安，每次都是站的远远的看，从未靠近过。沈乐安也只是蜷缩着坐在那，时不时添些新伤，却从未掉过一滴眼泪。明明是和自己同样的年龄，却过的如此辛苦狼狈，小心翼翼。

“以后我们是朋友了。”许言向沈乐安伸出手，“有事别客气，随便招呼。”

沈乐安的目光落到许言伸过来的手上，又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向许言的脸，“啊？”

许言拿过沈乐安手里的筷子，放到盘子上，又握起他的手，上下晃动了几下便松开了。沈乐安慢慢收回停在半空的手，缩回到桌子下面，拳握在一起。

“我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