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云起虽然总是不来上课,但若来就从不迟到,今日却耽搁了一会。
教室外已经空无一人,他带着小才子急匆匆地从走廊走过,哪知转角就见到了一大早就想见的人。
冯煦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衫,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金色的影子拉长至他修长的脖子上,读书时认真且温和的眼神,微微张开的嘴巴有时不经意间形成淡淡的微笑,就像是一个温婉的江南公子哥,除却他的体型,冯煦的手脚都长得修长,挺直着背,坐在一群人中尤为明显。
时云起还就好这口,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他,就连之前的那些担心忧虑全都在此刻瞬间化为泡影,这么优秀的人才配的上他嘛,有难度才够好嘛。
越是不可为,他还偏就要为之。
想着想着他忽然感到一阵激动。
是的,激动!
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冲刷着他整个人。
他还就偏要!
“咚咚……”冯煦抬起眼眸,看到了窗户外边的时云起,那日喝醉酒后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微微有些窘迫,愣了一会,才偷偷用右手碰了碰旁边还在认真读书的时越。
见时越看了过来,时云起有些无言,他是来找冯煦的,可不是时越。
但他面上还是笑着,只是眼神没从冯煦身上移开,他盯着冯煦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打开了一边的窗子,时云起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递了过去,“给,定胜糕。”
眼见着冯煦又要递给时越,时云起忙道:“给你带的。”
时越的笑容一时有些僵住,却还是温柔地解释,“兄长早上就给我尝过了,我不大喜欢。”
时云起这才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还挺识趣,下次有什么他多备一份就是了。
冯煦倒也没有客气,想了一下,便朝他笑着轻声道:“谢谢,云起兄。”
时云起本想让他现在尝尝,但小才子在身后催促着,他也瞥见了原本空空庭院里出现的一抹淡蓝色衣角,只好忙道:“我先走了,放学后教你们练武。”
‘教我们练武?’冯煦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他跑开了。
夫子已经进到教室了,时越也只好写下一张纸条偷偷递给冯煦解释。
时越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却是看不出什么。
冯煦表情淡淡的,一天都没说什么,就在时越怕他被他哥臭骂一顿时,放学后冯煦还是同时越留了下来等时云起。
时云起刚拐过弯,来到广业堂后门,前脚刚要溜进去,就面对面碰到了今日的夫子,要是别人倒也好了,可偏偏是元夫子——他的四舅舅元恪。
他外祖元家是江南有名的世家,朝廷各处都有人在当差,好巧不巧,他四舅舅便于国子监任博士,正五品。
四舅舅是他娘的嫡亲哥哥,对他也是分外照顾,今日见着他迟到,便皱起了眉头,“云起,今日怎么迟到了?”
若是在外祖家,他自然不怵,但在国子监,他每次碰到四舅舅,准是没什么好事,他讨好地笑道:“四舅舅……”
元恪轻咳一声,道:“叫先生。”
时云起只好规规矩矩地道:“元先生,生意上出了点事情,今早处理了一下,便耽搁了。”
只是他脸上那忍俊不禁的笑容却是没消失。
元恪语重心长道:“你呀你,都来国子监上学好几年了怎么都没点长进。”
时云起机灵地道:“元先生放我进去,还能再上一会早读。”
元恪皱了一下眉头,语气放轻了许多,“你那生意的事解决了?”
时云起朝他眨了眨眼,笑道:“没什么大事。”
元恪点了点头,从衣袖递给了他一张帖子,“下周元家庆祝灵儿成冠。”
时云起拿过帖子感叹一句,“这小子……呃……不,灵哥都这么大了,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元恪看着他也叹道:“你也不小了,还没订亲呢?明日见着你爹我得好好跟他说说。”
“我还不急,更何况我……我……”
虽然满城都知晓他喜欢男子,可亲自对亲人说这话,却叫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行了,你先进去吧。”元恪总算放过他了,可从元恪那凝重的表情里,他也知道这件事是让他四舅舅放在心上了。
得了,让他四舅舅从别人口中知晓他是断袖,总好过他亲口对四舅舅说,四舅舅也会死了这条心,那些个京城贵女是没人敢嫁给他。
耽搁一段时间后,早读时间就剩一半了,时云起囫囵吞枣般读了一会,接着熬了几节课,就到中午了。
中午时间还可以,回家一趟也不算太费时间,但来回两趟时间还是有点紧。于是,小才子早早就让聚仙楼将饭菜送过来,一下课,时云起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
时越却是没那么好的待遇,时府没那么多钱,不可能顿顿吃酒楼里的饭菜,他每天来都在早上就将饭菜带了过来,中午再让书童在学堂的厨房里热一下。
学堂分开,吃饭也分开,他们只能让书童将饭菜送来在各自学堂的桌椅上吃饭,时云起还想着中午能不能见到冯煦,刚要出学堂就被元恪淡淡的瞥了一眼。
时云起自然是不害怕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四舅舅明日又要来他耳边唠叨,反正放学后他就能见到冯煦了。
正吃着呢,时云起听得院子内“哎呦”一声,这声音有些熟悉,从窗户内抬眼望去,是跟在时越身后的书童,小木子还是小料子什么来着。
又是一阵哐啷声传来,就见地上撒了一地的饭菜,食盒滚得老远了,书童急得骂道:“谁那么不长眼啊!”
“抱歉,抱歉,我家世子有事叫我。”撞人的人态度倒不错,但是面露焦色,说完就想快速从这离去。
书童一骨碌站起来,伸手挡在那人面前,“站住!饭菜都糟蹋了,我家公子中午吃什么啊?”
那人忙从兜里拿出银子,道:“你先拿去外面买,我真的有事!”
那人的神色更加焦急了,书童才不管那么多,之前等着热饭菜就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去外面买,根本就来不及,又要拦住他。
“让他走。”时越忽然出现在眼前。
书童只好让开,神色却依旧愤愤不平。
时云起看着这一切,不禁皱起了眉头,指着桌上的饭菜,对小才子道:“这几样给时越送去。”
小才子心想,主子可真是个心软的人。
看着小才子装点着,他沉思了一会,又道:“给他偷偷带句话,‘他那书童不行,给换一个。’哪天得罪人了都不知道,到时候省的连累时府,连累我。”
小才子一一应下后退了出去,忙追上了要离开广业堂院子的时越,“二公子,主子叫我给你的。”
说完瞥了时越身旁的书童一眼,那书童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接过食盒来,小才子这才笑了,对时越道:“主子让我给二公子递个话。”
时越有些忐忑不安,心想会不会是练武那事暴露了,犹豫了会才点点头,让书童退下。
小才子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时越的神情,见他没有不悦,反倒似乎还有一点惊讶和喜悦,离开时小才子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时云起刚好也在靠窗的位置上,一直在关注着时越这边的情况,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时越朝他这处看了一眼,没等他细看,时越就跨过门槛往修道堂去了,不一会,小才子就回来了。
他早就已经吃饱了,小才子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主动交代,“我看二公子是个懂事的人,将主子的话放在心上了。”
时云起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时越自小就遭他讨厌,对他是又敬又怕,但还又偏偏喜欢凑到他跟前来,且无论时越被他如何欺负,下次还敢凑到他跟前,这也是他唯一敢与时云起作对的地方了。
久了时云起就任由他在身边转悠了,心情好时自是不带搭理的,但不高兴了就欺负他几下,这么些年下来,他只觉得这个庶弟是个任他搓圆捏扁的馒头,寡淡无味。
小才子真心实意地道:“这些年来二公子是对主子言听计从,我看二公子不像他娘,他……”
时云起马上变了脸,一脸不屑道:“不连累我就行了。”
小才子知道他说错话了,忙低下头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