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小心!
沈斯年在大营待了小半个月,由龚沧带着练习长缨枪。
搁置了许多年,沈斯年身子还在恢复,练起来有些吃力。
龚沧是极为严厉,又不顾及沈斯年大公子身份,每每早上先让他臂悬几斤重的沙袋扎马步。
这是一个清晨,沈斯年提早来到大营,神清气爽的扎马步。
他想努力做好就不怕累,每天总比龚沧安排的任务多练一些。
刚绑上沙袋,不远处沈庆生带着几个富贵子弟溜过来。
“这不是大公子吗?怎么自己一个人?普世先生呢,不是你师傅吗,怎么都不管你了。”小胖子用酸溜溜的话问。
沈斯年在大营的这些天,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与他联系最深也是众人所期盼的普世却一面都未露过,不禁让人怀疑两人的师徒感情。
观察了许久,蠢蠢欲动的沈庆生终于行动了。
“我习我的武,与普世又何干?”一略到普世,沈斯年不禁加重语气反问回去。
小胖子有些懵,沈斯年一向温和,以前再怎么排挤嘲讽都换不来一句厉声,今日刚开口就嚇住众人。
毕竟是大公子,周遭的人都不敢回嘴了。
沈庆生在后头低骂一句:“废物。”
推开一众,沈庆生直接上前挑衅:“你习武也有段时间了,不如我们比试下。”
沈斯年依旧未动,淡淡然回道:“我没你厉害,不用比了。”
沈庆生气急败坏,从身后抽出长刀,挥向沈斯年的胳膊。
“嫩这是干什么!”讪讪赶来的龚沧喝止住沈庆生。
龚沧嗓门洪亮,几个人都吓得一哆嗦。
沈斯年早习惯了,恭敬问了句:“将军好。”
龚沧张牙舞爪上前,一把抓住沈庆生的后衣领,拽出去三尺远。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对自家兄弟动刀动枪,这要是放在以前土匪窝里,俺定要把嫩劈成两半!”
沈庆生收敛气势,还是不岔:“我没想伤他,只是想跟他比试一场,谁让他怂的不敢比!”
龚沧才不管沈庆生公子不公子的,一巴掌呼在他脑后:“什么他他他,那是嫩大哥!”
沈庆生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在真正的大将面前,都是群未经磨砺的小屁孩。
龚沧又瞥回沈斯年,他不为所动,依旧紧扎马步。
龚沧心想:光这样练着也摸不清底子,不如让他和庆生比一场。
“斯年,嫩过来。”龚沧向沈斯年招手。
沈斯年明白龚沧意图,不情不愿起身。
“比武切磋是常事,俺觉得嫩们可以比试下互相探探底,知道自己的差距,往后更加努力。”跟沈斯年相处一段时间,龚沧学会察言观色,看见沈斯年不愿意,便啰嗦说了一通。
只要是龚沧手下的人,无论贵贱他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而对沈斯年,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眼神太过温柔,又太过倔强,像极了他那死去的母亲,让人不忍心触碰。
龚沧熟悉秦飞鸾,也见证过秦飞鸾的兴与衰,美人逝去总让人叹惋,龚沧对沈斯年也越发怜惜。
宫中传闻纪勒与沈斯年的关系,龚沧一开始也气,后来想想纪勒对秦飞鸾的眷恋,就释然了。
不知沈斯年的未来如何,龚沧只尽最大努力让他变得强大,在尘世间比他短命的母亲多活些时候,足矣。
龚沧选了射箭比试,谁都不碰着谁,三局之后谁中的点数大谁赢。
沈庆生极其不乐意,沈斯年淡然拉弓先射一轮。
九点。
已经是沈斯年训练以来最好的成绩。
□□太重,沈斯年废了多年的手臂还是拿不太稳。
沈庆生噗笑:“射九点,连大营的门槛都够不到。”
旁边观望的小胖子接话:“二公子来大营的第一天,可是连中三个十点。”
沈斯年沉默回到原处,握弓的力度越发紧,手指泛了青。
沈庆生熟练操弓,完美射中圆心,十点尽在掌握,底下爆出一阵喝彩。
龚沧也露出去欣喜之色,沈氏后继有人,他们一起打下来的江山可以守护住。
再到沈斯年,嘲讽笑声越发放肆。
沈斯年瞄了许久未放箭,好胜之心不油上了心头,让他不敢轻易放箭。
“输赢不重要,知道了自己的差距,日后也好多用功。”普世洪亮的声音压过乱哄哄箭场。
一众人望去,他提着小酒壶懒散走来。
沈斯年未给普世一眼,倒是手上有了力道,瞬时拉弓出箭。
“十点。”龚沧追随过去,惊喜大喊。
沈斯年暗自松了一口气,依旧冷若冰霜走回。
普世笑盈盈来到沈斯年身旁:“幺儿,不用这么紧张,即使射的不好为师也不会责怪你。”
沈斯年的心思,都让普世抖搂出来。
“我射的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沈斯年语气不太好。
“幺儿,你说这话为师就有点心凉了。”普世手臂揽上沈斯年的腰,把他往身前一拉。
沈斯年使劲向外挣扎,这就是他不愿与普世纠缠的原因,大庭广众之下,普世永远不知收敛,还恬不知耻。
外人只默声看着师徒二人打闹,不敢再轻信师徒二人不合的传闻。
沈庆生再拉弓时,已是寥寥几人观看。
输赢已经不重要,只要普世在,沈斯年就会获得无比多的瞩目。
弓箭偏转,尖锐的箭头对准还在打闹的普世。
沈庆生拉满全弓,倏地松手。
背对在普世身前的沈斯年,亲眼瞧见沈庆生的动作,箭矢近在眼前。
“小心!”
沈斯年鬼使神差抱紧普世腰身,猛力翻倒他。
普世重了将近两个沈斯年,这一下翻的极其艰难,普世慢了一步倒下,沈斯年身子在上,与利箭擦身。
箭头穿破腰背皮肉,力道不减,直冲向靶场一侧。
清场的箭童听闻这边响起沸腾声,远远儿的踮脚探看,箭头毫不犹豫的穿向额心。
在一声沉闷响声后,箭童倒地,鲜血飞溅四方。
人都在沈斯年身旁,无暇顾及箭童。
沈斯年翻身掩盖后背的血痕,指着远处:“我无碍,去那儿瞧瞧!”
龚沧紧握一下沈斯年的手心,带着一众士兵急匆匆的跑去箭场对面。
已经有闻声赶来的士兵,把箭童围住。
龚沧扒开人群,只见箭童小小的额头插了一只利箭,鲜血崩满半张脸,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狰狞的望着四周。
征战沙场,龚沧手中握了无数人性命,见过无数可怕的死状,却唯独见不得孩童命丧疆场。
许是当了父亲的缘故,龚沧心如斧凿般痛楚,缓缓扣上箭童的脸颊,帮他合上惊慌无措的双眸。
而后,龚沧冲出人群,暴怒的向沈庆生走来。
沈庆生还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又懊恼又嘴硬的俯视身下倒地的两人:“听闻先生来,我都忘记还拉着弓,不小心射出去了,还望先生担待。”
沈斯年怒目指过去:“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
看沈斯年如此维护普世,沈庆生怒愕,反咬回去:“沈斯年,你这会儿装什么师徒情深,你的弟弟快要被青铜板压成肉饼时,都没见你有过一丝反应,普世到底教你什么了,让你稀罕成这样,舍命都要护他周全。”
沈斯年已经全副武装,做好反击的准备,沈庆生这一席话把他给打懵了。
一切都来的太快,沈斯年根本没有想得心力,只遵从内心冲出去。
经沈庆生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但沈斯年绝不会承认。
“你要是怨恨我,只管冲我来,大可不必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沈庆生哼笑:“我怎么动手了,都说了是不小心,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不小心!”龚沧从后面赶来,一把揪住沈庆生的衣领,把他往场那头拖,“嫩一句不小心,一条无辜的性命丧生,沈庆生,嫩当俺们是傻子啊!”
沈庆生一下被拖走,沈斯年双手撑地起身,准备跟去打探。
“都这样了,还想去哪儿?”普世按住沈斯年的肩膀,大手往腰上一揽,直接横抱进怀中。
沈斯年挣扎,跟一只浑身软踏踏的猫一样,顺着胳膊缝要溜走。
普世大手往上一摸,按住下腰尾处伤口。
沈斯年吃痛嘶一口气,老实了也火了,小爪子握成拳朝普世挥去。
普世更加用力按拍伤口,沈斯年痛的痉挛,在普世怀中彻底失去反抗力气。
“早这么乖就不必受皮肉之苦了。”普世松开掌力,滑进破碎的衣服边缘,温柔抚摸伤口。
“带我去那边看看。”沈斯年无力反抗,只好请求。
普世往那边看去,刚好是出靶场的大门,便带沈斯年过去。
乌泱泱的人群散开一条道路,两个抬着竹筐的士兵畅通无阻进到里层。
沈庆生已经被龚沧拖进来,看到死相惨状的箭童,也是一嚇,急忙解释:“我不是有意杀他的。”
“反正今日之事俺会禀报沈王,嫩是不是有意,要不要担责,到时候自有定论!”
说话间,士兵将箭童装进筐中,向外运去。
普世带着沈斯年,刚好撞上运尸的士兵。
同在扶风集市一样,沈斯年看到尸体后胃里一阵翻腾,脸色顿时刷白。
普世急忙转身,埋怨:“看不了血腥的东西,就不要凑热闹了。”
凑热闹?
沈斯年惊诧望向普世,在他眼中,这个因他死了的孩童不过是一个热闹?
他沈斯年难道是因为血腥才难受?
“我是说,你看不了血腥的东西,就不要硬撑。”在沈斯年质疑目光下,普世改口。
沈斯年已是火上心头:“放我下来!”
“受伤了,当有人愿意托住你时,就应该千般万般感谢,而不是用这种态度。”普世也是急躁脾气,跟着沈斯年燃了火。
沈斯年不顾后背伤口,一个鲤鱼打挺挣脱开普世的手掌,跃然到地面。
用力太猛,伤口撕扯皮肉又渗了一番血,染红下半截袍子。
沈斯年摇晃着身子,追到抬竹筐的士兵后,将一袋银两递过去,嘱咐:“里面的钱,你们一半拿去喝酒,一半给这个娃娃置上副棺椁安葬吧。”
“呦,大公子真是宅心仁厚,您放心,我们一定给他个好去处。”
一串客套话后,士兵抬着竹筐走远。
血迹洒了一路,沈斯年追随着血迹出了靶场。
那一侧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龚沧质问沈庆生;这一侧普世望着沈斯年血淋淋的背影骂了句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