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拜师
来往的宫婢快要将永宁宫的门槛踩烂,秦桐头一次见这么多珍贵的宝物,捧着一件白狐裘跳跃着来到内室,披在沈斯年身上。
沈斯年正对镜梳发冠,被秦桐一扰,还未捆紧的玉簪脱手,墨发散落肩头,轻盈盈地激起狐毛乱飞,活跃在沈斯年身上,犹如一体。
“别闹。”沈斯年温柔的呵责了一声,纤长的双指一夹裘衣领子,仍还给了秦桐,“人家给的东西都不要动,尤其是盖子上的名帖更不要弄混了,打明儿差人还回去。”
“为什么要还回去?这是他们自愿送来的!”秦桐不岔,第一次见这么多好东西。
沈斯年攥着玉簪,无声望着秦桐。
秦桐委屈地撇嘴:“有了这些,我们就有钱买碳卖肉了,他们再也不会瞧不起大公子了。”
沈斯年心软下来,伸手揉上秦桐的脑袋:“我不怕别人瞧不起,只是你跟着我委屈了,但这些东西我们实在不能收,朝中大臣见我拜了普世为师,纷纷送礼表态,我若是收了他们的东西,就默认与他们结派。”
“结派就结派,公子为人谦逊,处事温润,定能和他们相处好的。”
沈斯年笑着摇头:“若以我为首在朝中崛起,宫中势力打破,周氏必然会奋力出击,到时我不得不应对,生死不可知啊。”
“大公子,你忘了,你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秦桐瞪着大眼睛,颇为认真的眨了两下。
沈斯年身子一颤,手里的玉簪险些摔碎。
是啊,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怕他输了,惹了一身血债,他怕他赢了,踩了一地残骨。
“不要妄动,等我回来再处置。”沈斯年重回镜前,镇定下心绪盘好了发冠,今夜拜师礼,终归还是要去的。
秦桐取来斗篷,沈斯年瞥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这还是纪勒送他的斗篷,想来已经三年了。
秦桐看出沈斯年心思,问:“公子,你要是不想穿,我就去给你借一件。”
“不用了,我抱着暖炉就行。”沈斯年还是褪下了斗篷,随手取来一个暖炉。
秦桐给他叠好斗篷,放在了衣柜深处。
又遵照拜师礼仪,沈斯年命秦桐备上六礼,前往瑶光殿。
普世为尊客,被安置在瑶光殿左厢,永宁宫地处偏僻,外头又冒着小雪,沈斯年用了好些时候才到。
已是戌时,冬日里夜长日短,各处宫殿早就熄灭烛火,连廊檐下的冻狗都睡了过去。
左厢房内,还溢出欢声笑语。
沈斯年怔在外头,不用细听,满屋的淫\\笑秽语飘进耳朵。
秦桐在一旁提着篮子,面色通红。
“不准听!”沈斯年接过篮子,示意秦桐捂住耳朵。
秦桐捂上耳朵,无助的看着沈斯年。
沈斯年轻叹一口气,现如今,他还能指望谁。
且不说拜师这一大礼,就是父亲亲自下的命令,他也不能逃脱,自小学习的礼数,让沈斯年无法掉头离开,挑开门帘进了左厢。
“沈大公子来了。”
一入左厢,一个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上前迎接。
沈斯年躲开女人的碰触,礼貌作揖:“请问普世先生在哪儿?”
文怜收回悬空的手,笑的更加灿烂:“先生让我在这儿等你,我这就带你进去找他。”
这次,文怜没有上手,十分知趣的去前方引路。
沈斯年带着秦桐跟在后面,拐了几处来到后院。
热气扑面而来,沈斯年记得,这是一处温泉,名叫华清池。
而愈行愈近的欢笑声便是从这儿传出。
“小桐,你去外面等我。”里头什么情形可想而知,沈斯年不愿让秦桐过早接触这些。
“可是公子……”秦桐的脸快红透了,拉着沈斯年犹豫。
“不过是见个人,还能把你家公子吃了不成?”文怜弹了一下秦桐的小脸蛋调戏。
秦桐羞的直接扭头走掉。
沈斯年哭笑不得,提着篮子进了后院。
原以为秦桐年纪小承受不住,原以为自己看过几本春册还可以,当真见到这等淫\\乱场景时,沈斯年懵住了。
华清池内,各色婀娜多姿的美人身着轻薄单衣围拢在一处。
而那处的中央,普世赤着上身露出坚实的胸膛,强劲有力的胳膊搭在平台上,闭目养身,任纤手在身上摩挲。
沈斯年羞红了脸,转身背离淫\\池。
文怜在一旁偷笑,而后咳嗽了一声,提醒池内的人。
普世幽幽睁开狭长的眸子,入眼是一身白衣单袍的沈斯年,清净的与此处格格不入。
“徒儿,你来了。”普世笑问。
沈斯年双手握拳,强忍着想冲出去的心,回了一句:“我来给你送拜师礼,今日太晚不便奉茶,明儿白日我再来。”
“怎么不便,你来,师傅这里有。”
沈斯年还没回绝,只听到后面水声顿起,一股热气逼近身后,吓得他赶忙回头,普世已经游到脚下,抬头仰视着他。
沈斯年无意瞥到水下,普世精壮腰间围着一层白絮,再往下瞥,**已经撑大。
一个踉跄,沈斯年后仰坐到地上,正对上普世狷笑的眸子。
“徒儿这是怎么了,见到为师都不会走路了吗?”普世双手撑地跳到岸上,俯视着地上的沈斯年。
短到膝盖的白絮,只罩住最隐秘的地方,普世丝毫不隐藏已经壮大的腿际。
沈斯年爬匐在地上,热气蒸的身子发烫,肩膀的伤口又在叫嚣,头脑也开始晕乎。
他想逃离此处,才不想管什么礼仪,他才不要拜这个师傅!
刚摇晃着跪爬起来,腰间揽上一股强劲的力道,带着他入了温泉。
周身被水包裹住,沈斯年快要窒息了。
篮子随着他一起抛入池中,莲子、红豆、红枣、桂圆等五谷拜师礼散满华清池。
沈斯年觉得他就是一个笑话,正经的像个笑话。
晕眩中,腰间的力道如一根绳索,带着他上了岸。
沈斯年慌乱的抱紧周遭的一切,狂咳起来。
耳畔响起湿腻的声音:“为师此生只收两个徒弟,大徒弟叫头儿,你就叫幺儿吧。”
沈斯年还在咳着,无暇回话。
又闻一股浓酒飘到鼻翼,双颊被人捏住被迫打开口唇,烈酒灌入腹中。
沈斯年如醉如梦,不过好受了些,睁开眼细瞧,他整个人被普世抱在怀里,单手托在水面之上。
“为师不喜欢喝茶,你就以酒代茶,行了这拜师礼吧。”
沈斯年内心极度抗拒,今日之事真要成了,他便是这个男人的徒弟了。
窘迫,无助,愤怒……沈斯年不愿意!
“不,我不要。”在酒精的催促下,沈斯年遵从了内心。
普世依旧一副笑模样,放开了沈斯年:“既然你不愿意,明儿我跟沈王说,换你弟弟来做我徒弟。”
沈斯年悬在水中,浑身湿透,头顶的玉冠摇摇欲坠,一缕头发散落在额旁,十分委屈地望着普世,像一只被人遗弃在水中的猫。
那一刹,普世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恶人。
“你自己不想拜师,可别赖我!”普世退回到岸边,倒了一杯酒喝,目光再瞥向沈斯年,已经向岸上游去。
玉簪经不住水的冲击,半散向池中。
沈斯年直接拔下玉簪,飘散着头发上了岸。
发丝紧贴后背,点点水珠顺着发梢流淌向纤细的腰窝,沈斯年回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越发深邃。
世人都说沈大公子有一双狐媚眼,其实仔细看来,英气的很。
更别提配上这刚烈的性子。
“不劳烦你了,明儿一早我就跟父亲说。”
拧干宽大袖间的水,沈斯年迈步出了华清池。
普世举着酒杯,却不见饮酒,目光紧盯着外出的沈斯年,猜不透什么意味。
文怜上前跪拜:“先生,要我把他请回来吗?”
普世摇头:“这榆木,我想让他享受世间安乐,还不愿意了!”
说毕,酒杯连着美酒一同仍入池中,激的水花四扬。
文怜召走池中面面相觑的美人们,与普世说:“看他知书达理的样子,应该玩不惯这些,不如圈个地方给他,让他随意生长吧。”
“不能随意,沈斯年在我这儿还有用处。”普世起身上了岸,“他想图个安稳,我偏让他挺风走险,他不想当我的徒弟,我偏要他求着喊我师傅。”
文怜取了件袍子给普世披上。
普世想起什么,嘱咐:“那颗榆木衣裳湿了,去给他找一件,可别再让他出什么事。”
普世救人救怕了,出力不讨好!
文怜欢喜着退下了,看沈斯年湿着走出去的模样,着实可怜,心一直替他悬着。
沈斯年现在就像风中摇曳的枯草,一点风吹雨打就折损,但他又是如此的珍贵,想拼了命护好他。
风雪夜里,秦桐一脸吃惊的望着湿透的沈斯年,连忙脱下衣裳给他挡风。
沈斯年只取了一件。
一仆一主落魄的向外走去。
“沈大公子,慢着!”文怜喊住了沈斯年,一件黑色裘衣举到他面前。
文怜知道沈斯年不愿被人碰,就没有强行给他披上。
秦桐含羞的躲在沈斯年身后,视文怜为妖魔。
文怜不在意,巧笑说:“夜里冷,殿下又湿了衣裳,这是先生托我给你,一路上保个暖。”
沈斯年犹豫不决,刚给人甩了脸色,现下又受人恩惠,多少不像个人办的事。
“殿下,我举的好累。”文怜只好用软。
沈斯年接过裘衣,想谢过一句。
文怜小跑着走远了。
秦桐露出小脑袋,与沈斯年说:“公子,这个老鸨还挺好的。”
沈斯年轻轻给了秦桐一掌:“跟谁学的这话,日后再说,我非把你送到掖庭好好管教一番。”
秦桐吐了下舌头,给沈斯年系好裘衣。
沈斯年回首望了眼左厢,欢笑声停止,清淡的兰花香沁进鼻息。
垂下眼帘,沈斯年入了雪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