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成多少知道一些内幕,正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些事告诉丹朱。
“只是一段安抚亡魂的曲子,没什么别的作用,不要多想。”
还是再等一等罢。
“哦。”丹朱发出一个单音,捡起丢在一旁的笔不情愿地继续写。
迹雪的心在叩剑声里平静下来,分出几分心思看着两只长耳兽,剩下的十二分却在想着初篁。
想着想着,就过去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午时,丹朱打着哈欠来到他身边,问他:“如何?”
“吃草,睡觉。”迹雪顿了一下,“有一只爬到另一只背上了。”
丹朱笑,阴恻恻地问道:“爬上去以后呢?看清楚了吗?”
迹雪没看清,但对他而言,很多东西并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知道。
听到丹朱这么问,他也明白过来,那多半就是他们要告诉他的东西,但到底还是太过晦涩难懂了一些。
看着他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模样,实在无趣,丹朱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一厚本画册丢给他,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迹雪翻开一页,又迅速合上,闷声问道:“这是什么?”
丹朱没好气地回头吼道:“妖精打架!”
一转头,却见到墨成正负手立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潭似的双眼看得他后背一凉,顿时怂了,声音小了不少。
“我把东西给他了。”
可恶,明明送书这件事就是他指使的,怎么现在还像我做错了呢?
墨成收回目光,伸出背在身后的手牵起丹朱,朝迹雪道:“一个时辰后到书房来找我。”
至于这一个时辰是留来做什么的,迹雪低眉看了手中沉甸甸的绘本,心里有了答案。
迹雪从来没觉得一个时辰有这么漫长过。
他看着书页上的小人,不受控制地将初篁和自己代入其中,再惊觉其中的不敬,果断地合上书,抛得远远的,过一会儿又像蜗牛探出壳一般,缓慢又小心地捡回来……
一个时辰一到,他再也呆不下去,火烧屁股似的冲到了书房,带着一脸绯红。
丹朱提笔微滞,从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翘了翘嘴角,继续端着一副书画大家的模样抄书。
这笔却落不下去了。
一股灵力拖住了他将落下的手腕。
他抬起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墨成。
“十四岁那年,师父收养了我。”
一句话,同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我那个时候过得不算太好,也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恒旸城像我一样的孩子不算多,却也绝不会少,他的选择多少有些突兀。”
丹朱和迹雪同时皱起了眉,似是对这话不大认同。
我师兄天下第一/师父不会错。
墨成无疑是一个客观而理智的人,不管那两个听的人怎么想,他继续说道:“那之后,我不用再为吃穿发愁。但师父并不经常出现,除了教导我修炼,不会与我多谈其他的事。”
迹雪有些疑惑了,这和他认识的初篁似乎并不是一个人。
“他在躲着我。”墨成垂下眼,“准确的说,是在避免我对他生出依恋。”
显然,初篁失败了。
“从当初师父想要我学的东西来看,他想要我去杀一个人。”
他微微转头,看向迹雪。
迹雪瞳孔骤缩,握紧了拳头,明显是听懂了。
什么他活不长了,根本就是他不想活了。
“那个人非常强大,我的天赋并不足以达到师父的期望。所以他放弃了,任由我自己去学。”
初篁放弃了墨成,但他没有放弃杀死自己。
丹朱的笔再也握不住,落到纸上成了一团墨迹,又翻滚着坠落,在地上摔出一片乱象。
迹雪或许就是为此而出现的。
听上去有些可笑。
一把杀人的刀爱上了它的目标。
“出师的时候,我去的地方,和神缈宗类似,大约也是那什么登天榜上的宗门。”
墨成坐着,双手十指交扣,放在腿上,垂下的眼睛盯着双手,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认为,这是师父给的机会。”
丹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问道:“什么机会?!”
“一个了解浩劫真相的机会。”他抬眼看了看迹雪,“也是一个救他的机会。”
迹雪攥紧的拳头松了松。
他将手举到眼前,发现并没有受伤,只有几道浅浅的掐痕。
“你这具壳子也算得上师父的杰作了。”
迹雪不言,他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预料。
疑惑的只有丹朱罢了。
“你或许就是真相里最重要的一环。”
两个人猛地抬起头,两道目光不约而同地疾射向墨成。
“我当年,在遗迹中破阵只用了三个月。”他望了一眼丹朱,示意他稍安勿躁,“遗迹的藏书阁里有一本关于占卜之术的古籍。”
“我钻研了几个月,试着卜了一卦,什么也没算出来,反倒是受了些轻伤。”
说到此处,丹朱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墨成身边,气鼓鼓地靠着他坐下。
“也是我年轻气盛。”墨成抽出交扣的双手,小声安抚着身边的人。
“虽然没有结果,但我受伤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提示。”
提示他所占卜之事关系重大。
“如此,你还要继续听吗?”
他看向迹雪。
迹雪缓慢而艰难地点点头,看上去又十分坚定。
“我养好伤回到恒旸,师父便托我研究分魂的事,希望能用阵法将神魂分离开。”
迹雪松开的拳头又紧了。
“我借口没有详细情况不好下手,师父却不同我多说,只让我什么情况都试一试。再然后……”他顿了一下,略去一段,“我将结果传回山上,不久之后,就有了你。”
墨成现在想来,丹朱那一茬也像是他妄图窥伺天机的报复。
他从短暂的走神中清醒过来,对迹雪说道:“我说不好这其中的因果,但师父对你确实是有些不同的。出师时他确实给我们找过麻烦,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倒是严苛很多。”
迹雪回想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闷声道:“没有大事。”
“这也是一点。”墨成捏了捏丹朱的手,“你亦说过,师父对我们师兄弟二人,便如父亲一般。试想有一天,养大的孩子心悦于你,你该作何反应?”
迹雪愣住。
“我虽避世许久,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师父那样的反应。对你们的身份差异,他并不介怀,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你放在徒弟的位置?”
墨成又道:“诚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但在去过内海之后,要验证这些猜测也并非没有办法。”
“旺财!”
墨成点头,赞同了丹朱的答案。
龙君可能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但直接找他并不现实,只能通过东渐迂回。
“我这就给他发传讯。”
墨成笑话他,“你这么急做什么?”
“我想旺财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