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的都对 第60章 第60章

隐在另一边的迹雪显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走到初篁身后，温柔地用手蒙住他的双眼，俯在他耳边蹭了蹭。

初篁嘟囔了两句，并没有反抗。

迹雪将他打横抱起，带回客房，安置在床上。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这个人没心没肺的睡颜，很想将他摇醒，问一问，什么叫做他活不长了？

可是他没有。

到最后，迹雪也不过是安安静静地合上门退出去，一个人回到小亭子。

酒樽还留在石桌上，并一个三指高的小酒杯。

他斟了酒，拿起杯子，贴着初篁用过的那一处浅饮慢酌，把一壶酒喝了个干净，可他还是醉不了。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墨成告诉他，总有一日他会违背师父的意愿，他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然而早在他想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违背了。

他的师父，一心求死，却又不想拖着他。

初篁睁开眼，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他本身的酒量确实很浅，但他现在用的只是一具傀儡，果酒之于他，无异于糖水。

龙君说他傻那一刻，他才发觉了迹雪的存在。

他们之间太过熟悉，早就习惯了彼此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的戒备。

一面是无奈，一面是情急，他最后竟然选了装醉这条下策，哪怕是气急败坏追着龙君离开也好啊。

煎熬的夜晚终于过去了，迎来了煎熬的白天。

结果准备摊牌的初篁整整一天都没有见到过迹雪。倒是东渐来过一回，言说准备同龙君在一起试试，让初篁他们离开时不必等他。

初篁面上答应得好，背地里酸不溜秋地将龙君骂了一番。

入夜，在大门口蹲守一天的初篁才终于等到迹雪。他看起来心情不好，垂着头，显得失落非常。

初篁将要出口的质问生生憋了回去，换作摸头。

这孩子也长得太高了。初篁一边摸一边想。

“你之前说的事，我可以答应。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迹雪对这一天早有预料，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心中却又忍不住有些酸涩。

“你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不得违背师命。”

一切竟与墨成预料得相差无几，自己与师父朝夕相处一百多年，对他的了解还不如旁的人深。

他信了墨成的话，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事情再次如墨成所料，迹雪忽然就憎恨起过去的自己来。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初篁解决了这件事，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松动一些，能让他稍微喘一口气。

“怎么了？”他问。

迹雪摇摇头，道：“师父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找师兄请教。”

初篁无所谓地挥挥手，嘱咐道：“去吧，顺道告诉他俩，我们明日就回山上去。”

迹雪应下，离开前，轻轻抱了抱他。

初篁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转头就去找龙君“分享喜悦”。

“所以你为什么把他做成了男的？”

初篁喝茶呛住。

“你在说什么？”

“他那壳子里装的是谁的神魂？你骗谁也骗不过妖族。”

初篁挠挠头，道：“我不是想着男孩子好养活吗？我们一师门都是男的，女孩子多不方便。”

“我当时还怕他太凶了降不住，把壳子设计成随心智长体型的款，结果一装进去，好家伙，整个一刚出生的婴儿。”

末了，又好奇道：“难不成阿罗耶是母的？”

龙君从虚空中抓出一团灵气，送到他面前，咄咄问道：“这是公是母？”

初篁哑然。

“灵气无形，阿罗耶自然也没有雌雄之分。是什么形态，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砰”的一声，初篁砸了桌子，模样有些狰狞，他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说，我错过了一个又香又软的小媳妇儿？！”

龙君在桌子四分五裂前救回了自己的茶盏，闲闲饮一口，点头加以肯定。火上浇油道：“再过不了几年，他心智再成熟一些，你便要同一个老头子过了。”

初篁颓然倒回椅子里，长叹一声，别过了脸。

龙君却认为，这真真是一个不错的喜讯。

墨成估摸着也该是这两天，迹雪来找他时，他正等着。

迹雪进了门，在墨成对面坐下，垂着眼睛看向地面，也不说话。

他不说，墨成便也不说，两个人就这般耗了一盏茶的功夫。

最后还是丹朱忍不住，出来搅和道：“你们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墨成无奈地看他一眼，对迹雪说道：“你还是先学怎么说话吧。”说完，他从戒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书册，放到他面前，又道：“就在这看，一本书至少问十个问题。”他站起身，又补充道：“问你二师兄。”

茫然的丹朱踮起脚，越过墨成宽阔的肩膀，去看桌面上的书名，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收了我的书？！”

“有时间看闲书，不如将丹方多抄几遍。”

丹朱熄了火，低声同他商量道：“不抄行不行？这些书都是限量版，不好买。”

墨成不答话，绕过他去榻上入定了。

迹雪拿起一本，封面写着《霸道仙尊俏魔头》，他对这个书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遂翻开书，慢慢看起来。

他神识强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已经能背下来了，然而他提不出问题来。

丹朱在一旁看着，本来打算给他讲一讲这书中的细节，一看他这读书的模样，便知不是一路人，只能作罢，换了个心情等着他来提问。

踌躇了许久，迹雪终于捧着书望过来。

丹朱好整以暇，理了理衣服，装模作样道：“问吧。”

“师尊是什么？”

丹朱刚翘起的腿又放下了，换了个更稳当的坐姿。

“师尊就是师父，但这个称呼更尊敬一些。”

迹雪点头，道：“那还是师父更好些。”

“师父自然更亲密，”丹朱笑得意味不明，“但各有各的妙处。”

屋里传来警告性的咳嗽声，丹朱立马敛了笑，抬起下巴点了点，道：“继续。”

“魔又是什么？”

“传闻中浩劫前作恶多端的修士。”

“第三个。”

“为什么仙尊会喜欢坏人？”

丹朱笑了，“那你又为什么喜欢你师父？”

迹雪想了想，没个结果，道：“就是喜欢。”

“对啊，就喜欢了呗。下一个。”

“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杀他？”

“立场不一样罢了，除了喜欢，还有责任。”

“我绝不会对师父刀剑相向。”

丹朱抹了一把脸，对空气道：“我们师门多少有点恋爱脑。”

迹雪不懂恋爱脑是什么，但这与书中内容无关，便没有问。

一段时间后，十个问题终于结束了，丹朱松了一口气，迹雪也在心里松了气。

不想墨成径直走过来，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恋爱脑？”

迹雪答，不知道。

墨成道：“为何不问？”

“这与书无关。”

“那你为何来找我？你要想做个正常人，就该有正常的好奇心。”

迹雪知错就改，问道：“什么是恋爱脑？”

丹朱插进话来，道：“就是像你这样成天只想着对象的。”

墨成听了，不置可否，对迹雪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再想一想，明天再提十个问题。”

迹雪应下，转身欲走，墨成又补充道：“如果你变强了，别让师父知道。”

迹雪这回没再有异议，只停留片刻，最后没有出声，也不曾回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