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的都对 第57章 第57章

夜里，初篁独自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慢吞吞地梳理自己有关此地的记忆。

那一年他刚炸了神璃谷，带着行李奔赴内海时，迎接他的，就是一条漆黑的巨龙。

那条龙盘桓在内海的雾气之上，时隐时现，一双车**的圆眼里，冰冷的竖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初篁见此奇景，茫然问道：“都说内海海水没有浮力，你怎么飘起来了？”

龙的声音低沉而空渺，还带着模糊的混音，一言以蔽之，曰，装神弄鬼。

“阿罗耶。”它叫道。

“师父，起了吗？”迹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带半点往日的亲昵。

初篁忽略掉突如其来的失落感，翻身下床，开门的途中顺手掐了个诀，至门前，已看不出刚醒的样子了。

同主人家告了别，出了城，初篁才摸摸索索地丢了个梭形物来，先众人一步，推开门钻了进去。

东渐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飞行法器。

流线型，还挺有科技感的。

麻雀虽小，五脏六腑俱全。这法器外部看着不大，内里却分了几个房间，卧室、书房、厨房、饭厅和会客厅一样不落。卧室里的床是铺好的，被褥蓬松，面料柔顺，让人一看就生出躺上去的**；书房里的书柜被填满，中间摆着一张小几，一方矮柜上放着几套茶具，几盒棋子，柜顶上置了些小盆绿植；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时令瓜果蔬菜琳琅满目……

初篁进来得早，一个人霸占了卧房，剩下几个人只能在相对宽敞的会客厅活动。

厅中除了东渐，都是一个师门的人，多少觉得自己的地位有些尴尬，他便溜溜达达转到书房，打算找些书来打发打发时间。

那些看起来古旧的线装书他不敢动，担心到手就散架，略略扫视了几圈，抽下来一本封皮崭新的。

《修真情史之丹魔与符魔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

东渐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书塞回去，心虚地瞄了瞄书房门口，觑见没什么动静，才拍拍胸口远离了这一架书柜。

接着，他依次从书柜上取下了《从入门到入土之炼丹术》、《修真大事记》、《优秀铸造师须知一百条》等等。

每一本，他只翻开序言便不敢再看——每一本的落款日期都在浩劫之前！

这真的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东渐飘飘忽忽地走回第一个书架，生无可恋地拿出那一本情史，翻开了第一页。

作者的大名龙飞凤舞地印在扉页，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骇然发现那两个大字写的是，凤竹。

好家伙，这是什么神仙师门？师父带头写徒弟的同人文？

东渐粗略地翻了翻，看了几则小故事，觉得塑造的人物形象与他们的真实性格相去甚远，虽是大众最喜爱的口味，但他并无兴趣，便放下了。

没有找到合适的书，也不会下棋，书房就有些呆不下去了，奈何几次三番将要踏出这扇门，一想到厅中诡异的三人组，又将迈出去的脚收回来。

来来回回耗了半个时辰，东渐实在忍不住，寻了个自以为极好的由头，摸到卧房去找初篁。

他走到门前，刚抬手准备敲，门自己就开了。

初篁人躺在床上，嘴里叼了根草茎，正望着天花板。东渐下意识地跟着他的目光，最后在天花板上看到了迹雪三人。

好家伙，搁这看监控呢。那他之前在书房的地上打滚他也看见了？

东渐的面皮有些发烫。

他往前蹭了两步，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来一根？”初篁从床头的矮柜上拈起一根草茎递给他。

东渐识得这个，是恒旸常见的一种野草，茎部多汁有甜味，是小孩子最喜欢的东西。

他沉默地接过来，不知道如何在丢脸之后若无其事地和人说话，只能借着嚼草的功夫期待自己能忘记这回事。

所幸初篁憋得太久了，这会儿来了个能说话的人，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了两炷香的时间，主要纠正了丹朱的谬误，批判了丹朱的行为。

东渐更沉默了，恍惚之间意识到，初篁编排的情史，好像并不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那么简单……

末了，初篁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事？”

东渐这会儿早忘了丢脸的尴尬，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问道：“我们该如何渡海？”

初篁拍了拍床板，理所当然道：“就这样飞过去啊。”

东渐想说内海是绝灵地，又想问问传说中没有浮力的水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最后想起眼前这个人也来自绝灵地，还在绝灵地里持续不断地点了一百二十几年的灵火，终于只是支吾一阵，什么也没说出来。

初篁自以为懂了，恍然大悟道：“你是想问问我那个老鳏夫的事？”

东渐妥协，道：“对，没错。”

“那个老鳏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老婆，应该是挺久了，我小时候内海就在了。”

老鳏夫就是初篁遇见的那条龙。

他有一个深爱之人，不知何故而亡，便在他们的初遇之地挖了一个窝住下来，日日等着那人的转世。

“内海……就是他的，他的家？”

东渐总觉得说一个人住的地方是窝有些奇怪，斟酌着换了一个词。

“龙嘛，就喜欢住海里。”

“？！”

东渐知道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有妖，但因为民族情结，妖和龙在他眼里，根本不能视为同一种东西。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向初篁确认道：“那位前辈真的会看上我去继承身家？”

初篁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有这种可能，而且我认为可能性很大，到底是不是，还得他自己看过再说。”

东渐的心脏不安分地呆在胸腔里，上上下下，一会儿期待自己能被选上，一会儿又质疑自己何德何能，再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畅想被选上后的开挂人生……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初篁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免自己少了个陪聊。

“都说那内海乃是弱水，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那样的地方，怎么好住？”

初篁嗤笑一声，解释道：“根本没有水，又哪里来的浮力？”

内海深万丈，只盛了一半海水，另一半却全是幻阵造就。黑龙真正的住所，乃是在那一半海水之中。

“内海也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大，都是迷阵扰乱了视线，这才看不到边。幻阵迷阵虽然简单，但那里本身就是绝灵地，没人会想到还有这些东西。”说着说着，又摇了摇头，骂了一声，“愚不可及。”不知道是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