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雪侧头望向卫询,显然对目前的状况不太理解。
卫询从震惊中回神,接收到迹雪疑惑的目光,大喊道:“诸位真是好大的排场,这么多人,当真是看得起我卫二这个兄弟。不如诸位也同我比比,让我也试试这引风雷好使不好使!”
他往前踏几步,站到迹雪身边,表明了立场。
迹雪了然,这些人也是来比剑的。
他也往前踏一步,挡在卫询身前。
“师父说,让剑离手,是很愚蠢的事。”他停顿了一下,众人不知所谓,唯有剑疯子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继续道:“但是,如果剑多,就可以。”
在场的人大多数还陷在对前一句话的疑惑中,少有几个人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露出惊骇的表情,唯有一两个家主保持了镇定,面上没透出情绪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漫天的剑。
各式各样,什么材料都有,遮天蔽日般悬在半空中,看得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剑疯子到底见识多,没被迷了眼,嗤了一声,嘀咕道:“净是断剑,这小子忒会糊弄人。”
有人惊慌失措,大叫一声,双方得了这个信号,各家弟子开始往远处逃,剑雨也落下来。
剑疯子替他师兄拦了一剑,很是空闲,凝神观察四下情况。
看得愈多,愈发感到惊喜。
飞剑看起来多,但细看就会发现,一人只有一剑,多余的都在天上悬着。
被飞剑追得哭爹喊娘的有,执剑与之相搏的亦有,其中就包括几个家主。
同时操纵几百飞剑与几百个状况各异的人对决,这已经不是一心二用的程度了,这人的神识该是多可怕,还有控制这些飞剑需要的澎湃灵力。别的不说,光是几个家主就不是一般人物。
剑疯子自认为即便是他,能在这几人的围攻中保住性命已是勉强,遑论斗个不相上下。
若是一开始迹雪就拿这样汹涌的灵力压他,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剑疯子自嘲一声,自己终究是过于浅薄自负,险些失了剑心。
卫询站在迹雪身后,看着他一如往常的脸,心中五味陈杂。
这人的上限到底在哪里,他这样强,自己是否能向他寻求帮助?待自己利用他的事实被挑明之后,还能和睦共处吗?
他有许多疑问,又不敢扰了迹雪,担心他分神给对面可趁之机,只能使劲往肚子里噎。
剑疯子倒是没有他这样多的心思,沉静一番,又全身心投入到战场各处。
一人一剑的说法是不准确的。场中只有断剑,故而每人分到的,其实只有“半剑”。
盯着这些半剑看了片刻,剑疯子的羞愧几乎要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看得出这些剑的铸造工艺不是很好,应当是迹雪早期的作品。关键在于这些剑的断口,不管什么样式,无论什么材料,每一把都是从正中断开,每一道断口都是一道斜线,整整齐齐,连角度都如同复制。
剑疯子长叹一声,彻底沉下心。
缠斗中的晋淮生不明显的挑挑眉,他方才感应到他与晋窅然之间的亲缘线断了。这意味着晋窅然多半死了,用来威胁迹雪的软肋自然也没有了。
眼看着节节败退,被废去经脉的弟子越来越多,他愈发明白已然无力回天。
但至少他得完完整整地回去,只要他能好好地离开,晋家东山再起不过是迟早的事。
晋淮生早就发现了一人只有一剑的规律,轻而易举地想到了祸水东引的策略。奈何旁的几个家主也不是吃素的,他能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几次互引,反而更加狼狈。
几人眼神示意一番,最后达成共识,建立起短暂的合作关系。
废去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败了追着他们的飞剑。
此时,站在场中的,只剩下他们和迹雪二人,并剑疯子两师兄弟。
迹雪显然很满意现状,满天剑影被收回去。
他又闭上眼,在储物戒里翻找,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纠结,最后从里面摸出一把冰雪长剑。
毫无道理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方才是在纠结用哪把剑。
戒中之剑,皆是他这些年来的成果,只除了手中这一把,是他师父用冰给他雕的。方才犹豫之时,骤然瞥见这剑,想也不想就拿了出来。
大约是有些想师父了。
卫询离得近,被冷气激得哆嗦了一下,跳着离远了些。
连雪蚕丝都出现了,再拿块万年冰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个屁。
他望向剑疯子,道:“我活着,我们再来比过。”
老叫花这回严肃很多,正式行了个礼,道:“比试之前,老朽有一问。”
迹雪点头应允。
“先前为何压制修为?”
迹雪想也不想,道:“只是想比剑。”
想比剑,而不是比修为。
剑疯子想透,道:“请赐教。”
于是二人又你来我往地斗起来,不过这回双方都强盛许多。
迹雪换了剑,好似又换了个人,出剑和步伐轻快得很。如此一来,剑疯子倒是有些应接不暇。
卫询曾听迹雪提起,黑剑无锋,要使剑招有威力,便需得依靠足够的速度和力量,以及附着其上的灵力。
先前迹雪压制修为,灵力便与剑疯子一般无二,而要获得足够的速度和力量,相对稳定的着力点是不可缺少的,是以他身法不大跟得上。
此番解了束缚,速度提升不少,虽欠缺一些力道,但这剑的锋刃强出许多。
到后来,二人激战正酣,卫询连他们的动作也看不清了。
先前耽搁得太久,秋日里天又黑得早些,他们比试了两个时辰,夜幕早已笼罩了四周。繁星汇聚成河流,缓缓流淌。
家主们早已离开去收拾这笔糊涂账下的烂摊子,强大的剑气还在不断外溢,寻常最聒噪的秋声虫也哑了,只有剑锋相撞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四周忽然静了。
卫询轻轻动了一下,想过去看看,最后又放下刚提起的脚。
“心服口服。”
是剑疯子的声音。
“你很好,”迹雪道:“他们都没你好。”
作为“他们”之中的一个,卫询膝盖中了一剑,一口血梗在心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剑疯子于是笑起来,“还不知我今日是败在什么剑下。”
最怕迹雪说“这剑不大好,我没起名字”。
所幸没有,他道:“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