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战,迹雪之名迅速传遍了中州。
客栈中,东渐小声将初篁被掳走一事详细交代了,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错误,郑重地向迹雪保证再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以求得组织原谅。
迹雪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将压了东渐一夜的大事揭过。
东渐挠挠头,道:“思前想后,那黑衣人仍十分可疑。凤竹可有不适?”
“也许是我师兄。”迹雪不假思索,十分心神,九分落在手中的茶盏上。
倒好茶,试了试水温,放到初篁顺手处,这才同东渐解释。
“师父说,这一路他绝不会出手帮我。照你所说,那人算是帮了你,那就是和师父有旧。这几百年来认识师父的,大概只有师兄们和我。”
“路见不平?”
“他可以直接动手,布了阵特意现身拦你?”迹雪给初篁顺背的手稍顿。
就是不知道他们在阵中又说了什么。
当初师父将这傀儡交给他,道是只附了几分神念,并没有战斗力,充其量只是比普通小孩结实一些。傀儡所见即他所见,意在对迹雪的出师任务进行考核评估,想要偷奸耍滑或是依赖他出手相助是不可能的。
“言之有理。”东渐见他有了论断,自然乐得轻松,随口敷衍过去,根本没注意到迹雪先前所说的“师兄们”,而他所言之中,只见过,也只提起过一个黑衣人。
“我们接下来启程还是?”东渐道,“也不知那赵螭是个什么情况,方不方便来寻我们。”
迹雪添了一杯茶,道:“走吧。先去道个别。”
东渐应下,与迹雪一道起身,准备往卫府去。
“迹兄身量好似长了些。”东渐举着扇子在两人头顶虚虚比划着。迹雪原和他差不多高,身板像个青春期少年一样纤细又富有活力,现在明显比他高出快两寸。细看之下,肩也宽了几分,显得更成熟,像个成年人了。
迹雪微讶,低头去看初篁,果然在那张小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惊喜。
他的身高有一百多年没变动过了。
“也许。”
东渐不敢放肆,乖巧地放过了这个话题。他往外走两步,看了看天色,小声嘀咕道:“卫兄也是,这一天都过去了,也不来寻我们说说话,莫不是昨日被你吓到了……”
暮野四合。
卫府门前挂着的灯笼在秋风里打着转,昏黄的光线也跳跃起来,打在三人脸上,明明暗暗间,看不清面容。
轻车熟路地进了往日会面的厅堂,卫询却久等不至。
东渐感到疑惑,追着奉茶的下人问了几回,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无非是些毫无意义的推诿。
他在厅中转了两圈,见迹雪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模样,只得收起卫询惨遭不测的消极想法,学着安静地当个锯嘴葫芦。
好在卫某人最后还是来了。
一进屋,立时疾言厉色地屏退了所有人,又躬身向迹雪行了一个大礼,吓了东渐一跳。
“卫某御下不严,导致迹兄弟身怀大还丹之事被传出,引来这许多麻烦,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迹雪稳稳坐着,东渐缩起来不敢出声。
末了,迹雪从初篁嘴边撤下点心碟子,道:“你有求于我。”
卫询终于不再同他们绕弯子,将自己的心思摆到面上。
“是,”他没起身,就着行礼的姿势道:“卫某想借势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他的声音沉重又悲恸,全然不似平时那个人。
迹雪什么也不问,拿出一张符递给他。
“时候到了我会联系你。”
卫询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发现是一张定向联络符。
他得了准信,心头大定,他再拜,无声谢过,将脆弱的符纸妥善保管好。
东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他们说完了,弱声弱气地提出疑问,道:“所以卫兄的仇人到底是?”
迹雪道:“和我们的目标一样。”
“正是。”卫询接过话头,继续解释道:“托两位的福,我近来查到他们背地里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然能力有限,具体何事还不清楚。大哥当年应是无意中撞破,这才遭了毒手。东门那两个小势力背后都是他们在扶持的。”
东渐免不了唏嘘一番。
卫家已是顶流望族了,幕后黑手能如此嚣张设计卫家人,可见这事背后牵扯的利益不小。以及,有大腿真好,活着真棒。
受不了过于沉重的话题,东渐终于记起此行的正事来,他道:“明日我们便出发去行知城了,若是无事,一月后可至南明。”
“卫某在此静候佳音。”
东渐笑道:“卫兄这次怎不说‘人生无处不相逢’了?在下可记得,南明可是你家大本营啊。”
卫询客气道:“老爷子向来对我不喜。”
东渐僵住。这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卫询无疑是同辈人中最出彩那个,不喜是假的,多半是不满他执意寻求真相,总在东门蹉跎,又恐真相损害了卫家的既得利益。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不必介怀,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东渐长出一口气。本是想插科打诨略过这一茬,没想到是在雷区蹦迪,还要卫询反过来安慰他。
“是在下唐突了。”东渐抱拳,聊表歉意,又说了会儿话,和迹雪一起离开了。
路上,东渐的铁扇在手心里起起落落,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十分催眠。
“既已知对手身份,我们可还去寻那赵螭?”
“要找的。”
“直接打上门去岂不更快?”
迹雪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卫询想要的不只是他们的命。”
东渐懂了,“沉冤得雪。”
他想说,打上门去,逼着他们认了也是一样的,再不济就抄了他们家,总不至于什么证据都没有。又隐约觉得不太稳妥,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辗转到达行知城,三人兵分两路,在大街小巷晃荡了两天,确定没有可疑人物后,立马启程赶往南明城。
不想刚进城没多久,就被一群揽客的青楼女子绊住了。
两个成年人望着“醉红楼”的招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