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在弱冠之龄摸索着学会了如何教养徒弟,他是有师门的人,解仪有六个亲徒,但能让他参考借鉴的也只有师长之风,实在是季照安的性子非常人所有,他无从照搬前人经验。
这段师徒关系中,江熠最先明确的是他是师父,师长自当为徒弟所言所行托底,这十余年,他为徒弟指点过迷津,也纠正过徒弟歪曲的思想,向来觉得比之后者,前者简直犹如探囊取物。
但直到季照安问出那句“我该恨师父吗”,江熠才发现,原来少年散漫到令人费解的心思也没那般棘手。
江熠可以想方设法引着季照安迷途知返,却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过去的事实是定局,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来的太仓促,完全不是时机,事情脱离掌控,江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答不出,只能选择摊开自己的态度——你可以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接受。
让季照安陷入两难非江熠本意,但确实是他所为,他能理解季照安的决定,也不介意季照安想清楚后回来寻仇,只是此后再无宗门师长荫庇,季照安注定会走的更为坎坷。
最直观的——刚破境便要和闻讯赶来的散修搏斗。
修士破境后会有一段时间极度虚弱,拼尽全力扛过劫雷后本就力竭,加之境界还未稳固,此时最易被趁虚而入。这也是散修修行不易的原因之一,于各大家族宗门中修行,不说资源多少,最大的好处就是破境时能有人护法,且身边人资源共享,也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对自己人下手,但散修不同,他们甚至能为一块灵石大打出手。
季照安连着越过两个小境界直接结丹,金丹的劫雷动静不小,吸引了不少散修前来,季照安人被劈得焦糊,调息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多方人士团团围住。
一人一蛇厮杀半个时辰才脱身,夜半时分撑不住随便找了个山洞调息,没有丹药,荒野灵气稀薄,浑身的伤硬是养了半月。
没有灵石金银傍身,在哪都寸步难行,凡人城池设有玄楼,是修士买卖交易的场所,其中挂有低境界的妖魔悬赏,由当地驻守仙门发布,是散修们赚取灵石的一个重要来源。
悬赏有限,要抢,季照安需要丹药,也需要更多法器,不得不带着沉川夜以继日地赚灵石,最后发现一只筑基灵兽才能换一块下品灵石,而一瓶劣质低阶止血丹都要十块下品灵石,至于法器……
季照安没在玄楼见过中阶及以上的法器。
沉川没有兽环可待,平时只能缩成小小一条,盘在季照安手腕上,或是趴在他肩上。
正值仙门清守时期,尽管季照安所在的城池已经足够偏僻,也不妨碍他一个转身就能碰上安和宗弟子,连续躲了几日,季照安带着沉川离开了安和宗辖地,碰上前去寻他的云沉。
凭着衔枝戒多次藏身无果后,季照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东西似乎并不能为他隐蔽行踪,云沉准备再次“偶遇”时,看见了孤零零挂在树枝上的衔枝戒。
或许是没想到又被欺骗,被繁忙覆盖的不堪往事涌上心头,季照安心神不宁,当晚打坐修炼时忽然心口剧痛,魔气灵力在经脉乱窜,撞得他脸色惨白,青筋自衣襟内爬上脖颈,冷汗层层渗出——
季照安一手成爪抓在胸前,一手撑在地面,眼底血丝蔓延,上挑的眼尾凌厉,被逐渐浓郁的黑雾寸寸吞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呕血声无比清晰。
“!”
江熠猛地睁眼,梦中情境瞬间拉回他的神智,几乎是睁眼的刹那,他就翻身站了起来,元神顷刻刺痛,江熠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床榻。
腥甜涌上喉腔,江熠阖眸压下那阵冲动,缓了片刻。
他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但他在梦里看着季照安蹒跚前行,无比后悔。尽管理智告诉他,梦只是梦,季照安不至于过的那般艰辛,可那是他切实娇养了十余年的徒弟,再恨他,离开平遂峰也够了。
等视野重现的间隙,江熠想,他不该放季照安离开宗门,他得让云沉把那小子带回来。
他心疼。
院内有脚步声匆忙而来,房门被推开,推门之人约莫走到屏风处,空气静了两息,随后,陌生的嗓音惊喜地穿透院内外:“无忧长老醒了!快去叫宗主和无恙长老。”
江熠神识扩出,发现院内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小弟子,他皱了下眉,平遂峰不招收外门弟子。
一道灵力将闯进来的弟子推出屏风外,江熠穿戴好后走出,那小弟子守在门边,见他出来忙躬身行礼:“无忧长老。”
江熠看过去:“谁调你们来的?”
小弟子还未回答,院中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师叔?”
这声线算不得熟悉,江熠抬眼,看见一个水蓝衣裙的女子,然后怔住了。
那张清秀脸庞熟悉又陌生,惊喜和愕然都不加掩饰,笑起来时也有眼泪滚出,江熠心底一沉:“子矜?”
新卷,短短一章过渡一下[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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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造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