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顶替的两人说的一本正经,远在灵寂山藏书阁的微生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八号神仲商从书堆后抬起头,推了杯茶过去,责怪道:“你刚从寒洞试炼回来,就泡在藏书阁查治疗寒毒的典籍。那些人暂时能熬得住半月,不急于一时。你不听我的话,果然生病了吧!”
微生晏揉揉鼻子,浅啜了一口热茶,哑哑回道:“一想,二骂。民间传说不无道理,两个喷嚏,说不定是有人正骂我呢!”
“别看了,去睡会吧。我来找。”仲商把他手里的书抽走,将微生晏往外推。
“不行,晚一天便多一分险。你看吧,我不走,就在这儿打个盹。”微生晏换了个姿势,令自己窝得更舒服些。他伏在桌上,静静听纸页翻动的声音,渐渐陷入梦境。
那似乎是个不愉快的梦,令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仲商摇摇头用指尖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心,“该玩的年纪就别想那么多了,一切有我。”
萧轻白从出手时就藏了非鹤剑,还用火符咒假装自己是火灵根。从一开始行侠仗义,他就想好了,要假他人之名。
他看向谢昭衍时,方才对莫玄朗的戾气一扫而光,只剩敬重和温柔。他扬高声调对周围人道:“这位是我灵寂山的贵客,敢对他无礼,便是同我灵寂山为敌。”
“微……微生宴!”方脸修士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在脑子里迅速搜寻关于微生宴的信息。
二十四岁,火天灵根,金丹后期,随心所欲,且性子张扬无比恶劣。
他朝萧轻白打量一番,除了那柄铁剑与微生宴的形象格格不入。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怀疑,眼前人不是微生宴。
方脸修士拍拍胸口,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方才的明智决定。
修仙界势力以五大宗为尊。灵寂山虽排第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要论起尊贵来,五大宗的嫡传弟子和世家子弟同样不好招惹,更何况是首席弟子。今天是首席弟子,明天便是仙界首秀,后天就是灵寂山新任掌门。
各宗门为广纳贤才,都以护犊子为己任,他们今天若真得罪了微生宴,明天灵寂山就断了与东海世家的交易也说不定。
方脸修士作为护卫首领,牢记着上面给的任务。欺男霸女就算了,可不敢让小祖宗太过放肆。众筑基修士瞧见方脸修士的脸色,也纷纷后退,朝莫明身后聚。
方脸修士则故意大声喊起来,同萧轻白赔礼道:“微生师兄,我家主子不是故意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无意冒犯贵人,还望微生师兄高抬贵手!”
方脸修士姿态放的极低,倒是把萧轻白架在空中了。
萧轻白心中冷笑,这人修为不高,心眼倒是不少。围聚的人越来越多,人家没讨到好处,又已经求饶。若再追究,便是萧轻白的过错了。他拍拍手,不好再发作,准备起身。
谁知莫明这个二世祖根本不领情,他瞅准机会,往萧轻白的脸上啐了一口。
他朝方脸修士怒喊:“谁准你求饶了?不过是个灵寂山,我莫家百年世家传承,还怕他一个一盘散沙的区区第四宗门?我东海莫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别废话,还不给我绑了他们。”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莫明不过筑基中期,连修仙的门都没走多久。他看不透萧谢两人的修为,更不知道金丹后期和筑基期之间相隔的鸿沟。
说时迟那时快,谢昭衍和陈和月都被他得举动惊呆了。
萧轻白的表情石化在脸上,他抬起手一寸寸擦过自己的脸。萧轻白无语的笑了,将手上可疑的液体用洁净术甩回去。
谢昭衍迟疑松开莫明的手,拉着陈和月后退一步,小声叮嘱道:“别出人命。”
“好。”萧轻白收了灵力,一拳砸在莫玄朗脸上。他咬牙切齿道:“从来没有人敢朝我脸上吐口水。”
惨叫声响彻街道,引得众人纷纷从楼阁中探出头来。
谢昭衍小声同陈和月解释道:“虽然咱们出门在外不惹事,但是行侠仗义还是基本门规。英雄在外,若受人欺负尽管打回去,有宗门替你兜底。”
陈和月乖巧的点点头,他指着战斗中的残影问:“倘若像他一样,我打不过呢?”
“打不过的话,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谢昭衍拿出传音符在他眼前晃了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不过就回宗门,叫师兄一起去打,师兄打不过就叫师父,总能打过的。”
“师兄,如果他们要杀我,你会帮我吗?”
“当然,不止我会帮你,二师兄,萧师兄,师父,乔师叔都会帮你的。只要我们在,没人敢动你。”
谢昭衍替少年许下一颗定心丸,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真的会有这一天。
两人交谈着,人群中心的萧轻白拍拍手,笑着揉揉肚子,朝他们喊道:“走吧,我已经闻到兆盛酒楼的饭菜香了。”
谢昭衍点点头,先往兆盛酒楼的方向走去。
陈和月看着两人的背影,低低答道:“谢昭衍,你的话我记住了。”
谢昭衍没听见他说什么,回头叫他,萧轻白拉着他一起离开。
人群渐渐散开,莫明五颜六色的躺在地上。伤势看起来骇人,实际萧轻白拳拳到肉,根本不伤要害。
方脸修士也是个行家,他明白两人无意取人性命,便也只是静静看两人走了,才招呼人把莫明抬回客栈。
他表面奉承,转身就偷偷给家主送信告状。毕竟老子和儿子谁大,他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莫家家主不止这一个儿子。
谢昭衍不食辛辣,萧轻白挑挑拣拣选了许多清淡可口的佳肴。
不知是不是多年不碰凡尘的缘故,这酒楼的菜色竟比执味堂好出百倍。谢昭衍夹着菜,随口问道:“你为何伪装微生晏?”
萧轻白将谢昭衍下筷的菜往他跟前推了推,才淡淡说道:“云朝和九畹来苍城,必是打着长碧的名头来的。若是我再提,必会引得幕后人察觉。与其谎称不熟悉的上三宗,反倒是用死对头灵寂山的名号好用,不会被人疑心。”
“不错。”谢昭衍欣慰点点头,“闭关五年,你学到不少。”
这是谢昭衍和萧轻白第一次谈及不见的五年,没有想象的温馨反而多了酸楚。
过去十八年,谢昭衍尽可能多的教习萧轻白理论,也带他去各种秘境历练。
可是就算把他自己丢在万深林的陷阱中,谢昭衍都会躲在远处护法。年幼的萧轻白也知道,谢昭衍从不会走远,于是十八岁的萧轻白可以说从未真正的独自置身险境。
他的身法招式都算得上佼佼者,可是比起从残酷厮杀中成长出得天才们,萧轻白少了一分凌厉,更缺了一份杀气。
可是乔禹不一样,他不知道命书,不知道系统,他不会有半分怜惜。万深林秘境五年来,乔禹只会把萧轻白丢进兽群鬼窝。
萧轻白本就不熟悉乔禹,更不可能对他抱有期待。每次都是一身白衣去,一袭红衣归,哪怕濒死之际,到了走马观花的地步,乔禹也没半分动容。
萧轻白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来,都是自己一剑一剑砍出来的。他为的只是活着再见谢昭衍一面。
他无数次在想,见到师兄时,要如何倾诉五年的苦难与思念。可当他真的坐在谢昭衍对面,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
“要么生,要么死。”萧轻白风轻云淡的说出曾令他生不如死的过往。他目光游移,最后落在谢昭衍的眼睛。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到不到一丝怜惜。
“辛苦但收获良多。”
谢昭衍点点头,依旧淡定吃着。只是方才还鲜美可口的饭菜,现在他觉得碗中泛着苦涩。
无论多苦多痛,这些都是萧轻白必须走的路。谢昭衍再不舍也要放手,放他自己独当一面。雏鹰不可能总留在巢穴,他要学会搏击长空。
有些路终究要独自一人走完,在没有神明的日子里,在对抗它的日子里,这些历练和伤痛能让萧轻白依旧是自己。
萧轻白尴尬笑笑,呢喃道:“都过去了。师兄,你们尝,这道菜真的一点都不辣。”
陈和月听了他的话,敬意更是发自心底的油然而生。他夹了一口觉得辣度不高倒是香味更足,于是和萧轻白一同劝道。
谢昭衍应和着他们,夹了一小块兆盛楼的招牌菜。淡淡的辛辣裹着心中的酸楚落入胃里,令谢昭衍不住的呛咳起来。
“抱歉,师兄,我以为这点无妨。”萧轻白连忙起身,捧上一杯清茶,轻轻拍着谢昭衍的背道歉。
“咳……无妨。”
谢昭衍的声音嘶哑,眼睛呛出了泪花,甚至红了脖颈和耳根。他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一点点辣椒,还是因为仅仅听闻了三言两语的五年试炼。
随着插曲落幕,酒足饭饱后,三人逆着晚风,往春风如意楼走。温香暖玉和着欢声笑语,将心思各异的人,从自闭的房间拉出来。
谢昭衍拿出天字四号房的房牌挂在腰间。果不其然,房牌他刚放手,便有一群姑娘簇拥过来,甚至将萧轻白都挤了出去。
“诶呦,起开起开。一个个没眼力见的,别扰了我的贵客。”
一个看似三十左右的妇人从万花丛中挤了出来。她乌发斜斜挽了个低低的髻,乌黑的发上无钗无簪,只簪了一红一粉两朵牡丹。发尾搭在一侧,更衬得她脖颈纤细,肌肤白皙如云似雪。
她方出来,便引得周围男客门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打趣道:“呦,是什么客人,劳得金娘您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