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昨日休息得如何?”下了早朝的江云渺第一时间来了这里,他看着应来仙许久,笑道:“神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看来这个地方朕安排对了。”
应来仙淡定地说:“在哪都一样。”
江云渺朝他伸出手,说:“今日天气不错,朕陪老师出去散散心。”
应来仙的手抬到一半,桌上放着的茶盏不知怎么的突然倒地,瓦片碎了一地,他收回手,说:“我没放稳。”
江云渺淡笑一声,“朕会命人换上新的,老师,请吧。”
两人移步室外,皇宫内的花草繁茂,正是好时节,缤纷之色不亚于落入百花园,应来仙呼吸着久违的清新空气,抬头享受着暖意的阳光。
他是冷的,被太阳这么一照,好似这些日子的阴霾都逐渐散去,太阳就是有这样的神奇之力。
“老师心情不错。”江云渺走在一侧,试探道:“您不想离开吗?”
应来仙抬手,于是一缕阳光洒落手心,平日里冰冷的手察觉到几分热气,他握了握手,说:“想。”
江云渺轻声笑了,“老师所想之事,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拦我。”应来仙终于对他露出这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未免太不理智了些。”
“理智在老师面前一文不值。”江云渺一身明黄,在阳光的照耀下更为刺眼,“朕即使得到整个天下,也只愿同老师共享。”
“那不如这样。”应来仙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花,“你把这位置给我坐。”
随行的宫人不约而同低下头,这些事可不是他们能听的,与这位公子有关的,那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江云渺没有急于拒绝,而是问:“老师怎么突然有了这心思?”
应来仙反问:“你不愿意?”
江云渺神色平平,“朕得老师指点才能坐到这个位置,老师所想,朕不会忤逆。”
应来仙嗤笑一声,“我现在就想要你的位置,正好,钟希午也曾说可以把南安江山给你,一举两得,我坐稳这天下,和你共享,怎么样?”
江云渺哑口无言,他神色古怪地盯着应来仙,好半响才道:“老师今日竟大不相同了。”
“不过是想明白了许多事。”应来仙将那朵花扔进池水里,他顿下脚步,说:“我不应该好奇娘亲的过往和身份,因为过去的终究是过去,她回不来,我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沉溺于过去只会让我迈不开脚,走不太远,就像现在,如同被折去双翼的鸟。”
江云渺抬手,从侍从手中接过鱼料,他指尖一动,那点鱼料便引得池子里鱼群哄抢,“老师的心还真是捉摸不透,边关战事吃紧,您说究竟是什么撑着钟希午下了战书?”
“当然是因为你的贪婪。”应来仙幽幽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的贪婪在老师身上。”江云渺将鱼料塞进他手心,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就像老师的母亲,她的贪婪也留在老师身上。”
“你知道些什么?”应来仙回握着他的手,“不愿告诉我?”
近在咫尺的脸美得太不像话,足够满足世人对美的所有想象,就连镇定自若的江云渺,也会为之动摇。
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江云渺盯着这张脸失了神,正如第一次见面一般。
应来仙继续道:“我与陛下从来都是一条心的,陛下怎么就不明白?”
江云渺被微风迷了眼,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牵上了应来仙的手,“老师手段高明,其实很多事,只要老师服软,朕都会告诉你。”
应来仙扒拉开他的手,将鱼料洒向池子,“那看来我的手段还不算高明,你看这满池子的鱼,虽说一天到晚只等人投喂便好,可不论投下去的是毒还是药,他们都会毫无知觉的服下,这叫没脑子,只想这一股脑的争抢。”
“朕喜欢争抢,但冒似一股脑往前冲的另有其人,比如钟希午。”
“他是我的师弟,当今云无天子,剑圣卫衡之徒。而你,只是我半路受的学生。”应来仙笑意盈盈说着刺人的话,“若是这天下必须得一个人来坐,我会帮助他。”
他欠江云渺的情谊,早就在他坐上皇位时就偿清。
“老师,有些话朕不爱听。”
“那你不听好了。”应来仙无辜地摆摆手,“你若是不爱听,随时走便是,正如你所言,这是云辰皇宫,你想走我还能拦你?”
江云渺好脾气地受住他发泄的怒火,“老师应该很想您的那位朋友,我们一起去拜见一下她。”
随着两人移动,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应来仙才发现江妳其实距离他不远,就隔了一个宫的位置。
门口守着一位红衣女子,是昨日与谈从也交手的其中一个,昨天离得远,应来仙没看出来,今日离得近了,他能闻到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就连身影也十分熟悉。
应来仙停下脚步,江云渺已经往里面走去,见状回身问:“老师?”
应来仙的视线停留在弯腰拱手的女子身上,“这位姑娘十分面熟。”
江云渺道:“她是皇宫近卫,四大元帅之一。”
“姑娘身上的香真好闻。”应来仙笑着问:“不知是什么香?”
“属下平日里随性惯了,不知从何处惹来的气息。”那女子低着头回答。
“是吗?”应来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忽然不想去见江妳了。”
江云渺目光一沉,应来仙漫不经心笑了笑,“我平生最亲之人便是陛下口中的那位似幻似梦的仙人,若是谁用她的脸做了些什么,我段然是不会放过的。”
那女子暗叫不好,没想到应来仙却笑着继续说:“盟友大会上打伤念掌门,这样的举动,没有陛下的准许谁敢这般行事。”
江云渺知道这事理亏,早在计划之前,他便知道应来仙无法容忍此事,“是朕考虑欠佳,朕的本意是助老师将前朝一事扣在叶倾身上。”
“我和你说的是这件事吗?”应来仙压低了声音,“陛下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以为陛下将后事料理得很好,怎么今日倒让我见了不明之人。”
“辰露,你先退下。”江云渺道。
辰露弓着的身子抬到一半,一只手重重压着她的手臂,叫她再抬不起来。
“急什么。”应来仙手腕用力将她压了回去,“姑娘一身好本事,在下钦佩已久。”
江云渺道:“老师——”
应来仙抬手就冲着辰露头顶拍下一掌,辰露反手握着他的手腕,反客为主压下,另一只手抬手格挡。
“姑娘好身手。”应来仙勾唇道:“就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辰露后退一步,“陛下,臣先退下了。”
“你试试瞧。”应来仙偏头眨眨眼,“能不能走得了。”
江云渺不动声色挡在辰露面前,对着应来仙温声道:“老师动怒理所应当,若是老师出手,辰露不一定逃得掉,只怕是其他三位来了,到时候伤了老师,朕会心疼。”
“我虽动武不多,但先生的三套剑法却是熟记于心,同阶品内皆可杀。”应来仙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眼,“陛下,还是现在给我个准确答复的好。”
江湖对应来仙会武的事情添油加醋,如今传到云辰,已说他实力比肩杀手莫杀,动手更是毫不留情,已一己之力单杀三生里吴掌门后还能在顾胜和几大门派手下逃脱。
江云渺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假,辰露却率先说话,“是臣的行事惹了公子不痛快,臣自愿受罚二十大板。”
江云渺正要允了,就听应来仙道:“打板子这种刑法怎么能用在姑娘身上,禁足十日,我最近不想看到她。”
他给了台阶,江云渺便只能顺着台阶下。
两人终于进了院子,江妳的这地方孤寂清冷,倒也有两个宫女伺候着。
许是心有灵犀,他才进了院子,屋子里的门打开,是江妳。
“公子!”江妳快步跑来,立马就要下跪,“属下无能。”
应来仙抬着她的手,仔细看了一番,不见她有受伤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怪我,叫你受罪了。”
江妳眼眶湿润,“属下害得公子深陷此地,是属下无能。”
“不说这些了。”
江云渺坐在院子里,宫女们识趣儿地移步,应来仙和江妳进了屋,关上门,江妳便说:“属下的内力被封,实在无法逃出去,给公子添麻烦了。”
“不必自责。”应来仙道:“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的。”
他身出手,用内力解开了江妳身上的穴道,“有那四个人守着,想出这皇宫还有些麻烦,最多五日,我会带你离开。”
“属下全听公子的。”江妳道:“外边的事我有所耳闻,公子最困难之际,属下不在身边,是属下失职,待出去了,属下自愿受罚。”
“江妳,别自责。”应来仙轻声说:“方序已经走了,是我对不住他。”
江妳呼吸一滞,“他——”
应来仙点点头,指尖微颤。
“我们为公子做事,早已做好了为公子付死的准备。”江妳忍下内心的绝望,说:“我这条命是公子的,只要能帮上公子的忙,江妳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