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为妾 第9章 西湖惊鸿

三月十一，何佳果早早至钱府，兴冲冲寻钱绍敏一同进学。却惊觉钱绍敏早已读毕《郑氏规范》、《仪礼》、《周礼》、《女儿经》、《烈女传》等，已开始研读《论语》、《左传》。这尚且不论，年仅十一的钱绍敏，古筝已能成调，围棋可对弈，诗画亦有小成。

何佳果顿觉挫败，仿佛一盆冷水浇头。

“妹妹莫要气馁。”钱绍敏柔声安慰，“我自五岁启蒙，八岁起便得夫子悉心教导，方有今日。妹妹初学一日，已能诵读数句《郑氏规范》，天资远胜于我。假以时日，定能迎头赶上。”

“姐姐此言当真？”

“自然。不信你问夫子。”

柳如云颔首：“敏儿所言非虚。你初学便有如此进境，足见聪慧。若持之以恒，两年内，未必不能及。”

得此鼓励，何佳果迅速振作。这不过伊始，岂能因区区挫折便灰心？

“谢夫子、姐姐点拨！果儿定当加倍努力！”

时光荏苒。四月十二，何佳果安然度过八岁生辰。何佳乐亦不负众望，顺利通过府试、院试，虽未得案首，亦取得第三名的好成绩。何道东见儿子如此争气，终露欣慰笑容。更因儿子中了秀才，邻里见面，皆尊称一声“何老爷”。他再次思及女儿之言，深以为然——欲得人敬，必先自强！

入了八月，何佳果已能诵读浅近文章，写字虽仍显稚嫩，却也工整；围棋略懂规则，古筝可弹简单曲调。她自觉进步神速，每日兴致勃勃。

八月十一，秋高气爽。何佳果临窗而立，只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若能去西湖畔走走，感受湖光山色，或许真能触景生情，偶得佳句？

此念一起，再难按捺。她软磨硬泡，终求得母亲首肯。

“你这丫头！”何付氏嗔怪，“眼下近中秋，西湖游人如织。娘今日要制药，老何外出收药，何妈需备节礼，你独自前往，娘如何放心？”见女儿瞬间蔫了下去，于心不忍，“除非……你二哥得空陪你。”

“娘最好了！我这就去寻二哥！”何佳果眼眸骤亮，提起裙摆便奔向东院。

“既是妹妹相求，二哥岂有不从之理？”何佳乐见妹妹不寻大哥，独来找他，心中得意，爽快应下。他也久未散心，闻说西湖畔常有文人聚会，正好验证近日所学。

何佳果欢呼一声，拉着丫鬟秋雨回房更衣。何佳乐莞尔，亦配合地换上一袭月白长衫，于院中静候。

房门轻启，何佳果身着淡紫衣裙，上绣细碎粉梅，乌发半绾成髻，斜插一支蝴蝶银簪，余发结成双辫垂于胸前。不施粉黛，却已眉目如画，灵秀逼人。

何佳乐眼中闪过惊艳，含笑伸出臂弯。何佳果会意，挽住兄长，一同去南院辞行。

何付氏见一双儿女如玉人般立于眼前，心中满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取出五十文钱递给儿子：“若玩得饿了，买些点心垫腹。午饭推迟半个时辰，未时前务必归来。乐儿，你是兄长，务必看顾好妹妹，寸步不离，可知？”

“娘且宽心！儿子如今是秀才相公，定将妹妹毫发无损地送回！”

“娘，果儿保证紧跟二哥与秋雨！”

兄妹二人欢天喜地出门。西湖距何家不远，四条街路程。二人年岁尚小，腿短步缓，行来亦用了小半个时辰。好在平日走惯，倒不觉疲累。

至西湖畔，但见日照湖心，浮光跃金，碧波万顷，浩然开阔。兄妹二人只觉胸中浊气为之一清，些许倦意顿消。

“二哥，那边亭子聚了好多人，像是在吟诗作画，我们去瞧瞧可好？”何佳果指向不远处的凉亭。

“正合我意。”

二人近前，果见一众文士墨客，正以西湖为题，或吟哦，或挥毫。其中不乏佳句，引得何佳乐跃跃欲试。

“这位小兄弟，可有雅兴一试？”一青衫文士见何佳乐气度不凡，上前邀约。

“承蒙兄台相邀，小弟不才，愿献丑一番。”何佳乐拱手。

“请！”众人让开道路，见其年幼已是秀才，皆不敢小觑。

何佳果见二哥意气风发，心中欢喜，只盼岁月静好，永如今日。

“妹妹为哥哥研墨。”

何佳乐略一沉吟，望湖提笔，一行诗句跃然纸上：

‘东南形胜属钱塘，西湖自古佳话长。四时风光皆入画，最是秋日胜春光。’

笔落，拱手：“拙作一首，诸位见笑。”

众人围观，皆赞：“‘四时风光皆入画’，贴切！‘最是秋日胜春光’，小兄弟壮志可嘉！敢问贤弟高姓大名？”

何佳乐与众人谈笑风生。何佳果见兄长沉浸其中，悄声对秋雨道：“你在此陪着二哥，我去断桥那边走走，片刻即回。”

“可是小姐，太太叮嘱……”

“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二哥不说，娘如何得知？你看二哥正尽兴，莫要扰他。”话音未落，人已翩然出亭，徒留秋雨原地跺脚。

何佳果行至断桥，凭栏而立，闭目感受清风拂面，水汽氤氲。正自惬意，一个刻入骨髓的声音蓦地钻入耳中，令她浑身血液几近凝固。

她猛地睁眼，循声望去——竟真是他！周家二少爷，周少明！他身侧巧笑倩兮的，正是那位面善心毒的李氏！

何佳果双手微颤，强压下翻涌的恨意与恐惧。她不断告诫自己：莫怕！莫露破绽！此时周少明与李氏新婚燕尔，你不过九岁稚龄，即便被他留意，又能如何？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无事，转身欲离。

殊不知，周少明目光早已从妻子身上移开，黏在了她那抹窈窕的紫色身影上。杭州果然多绝色！随手一逛，竟遇如此佳品。

“夫人，你且在此歇息片刻，为夫去去就回。”他低声对李氏道。

“夫君这是……”李氏蹙眉，一个时辰内，丈夫已是第三次“更衣”。

“为夫有无疾患，夫人昨夜不知？”周少明附耳低语，语气暧昧，“许是晨间茶水饮多了。乖，为夫速去速回，稍后带你去尝蟹黄包。”

李氏面颊绯红，嗔怪地瞪他一眼，终是点头。

周少明转身，招来心腹小厮福气，目光锁定前方那抹紫色，低声吩咐：“瞧见那穿紫衣的小丫头没？去，给爷打听清楚，是哪家的姑娘。年岁是小了些，然爷看上的，岂容他人染指？”

福气领命，悄跟而上。周少明志得意满，重回妻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