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为妾 第5章 赵氏

钱太太与赵姨娘行至后院时，正听见何佳果向钱绍敏恳切陈情。

“……姐姐，妹妹今日冒昧前来，实有一事相求。妹妹在家中终日嬉戏，父母忙于生计，无暇教导。若专请西席，家中又力有未逮。久闻姐姐才名，又有女夫子悉心教导，故今日厚颜，恳请姐姐允我随侍左右，识得几个字，明白些许道理，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说罢，她打开带来的礼盒，露出里面的白棉布与红丝绸，“这是家母命我带来的一点心意，万望姐姐不弃。”

钱绍敏闻言，这才明白何佳果竟是想来做伴读的。她心中诧异，何家亦是杭州城内有名的“回春堂”掌柜，何佳果身为独女，何至于自降身份至此？再者，唯有皇室贵胄或高门公子才有“伴读”一说，她钱绍敏若收了，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她狂妄？

“妹妹……”钱绍敏面露难色，“此事……容我先禀明母亲，可好？”她示意何佳果将礼物收起。

“姐姐务必收下。若伯母不允，亦是妹妹福薄，无缘常伴姐姐左右。”两人推让间，动作不免大了些。一旁侍立的腊梅恐伤及小姐，急忙上前欲要劝解，不料脚下不稳，竟直直朝何佳果倒去。

本只是坐姿，即便跌倒也无大碍。奈何何佳果下意识想伸手扶住腊梅，身子前倾，反被其带倒，两人一同跌坐在地。

场面一时混乱。腊梅慌忙爬起，与钱绍敏一同去扶何佳果。

“何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您可摔着了哪里？”

“妹妹，你没事吧？”钱绍敏见何佳果眼神发直，坐在地上不言不语，心中大急。

何佳果在跌倒的瞬间，脑中唯有一个念头：‘完了！莫不是要梦醒了？我还什么都未曾改变！’她绝望地闭眼，然而脚踝处传来的尖锐痛楚，却让她猛地睁眼——眼前仍是钱绍敏雅致的闺房，而非周家那死气沉沉的牢笼。

老人们说，梦里是觉不出疼的。难道……在周家的种种才是一场噩梦？此处方是真实？是了！定是上天垂怜，予她重活一次、扭转乾坤的机会！

菩萨在上！信女何佳果在此立誓，必不负此恩，定要护家人周全，活出尊严！

“姐姐，我无事！”她回过神来，见钱绍敏急得脸色发白，忙出声安抚，“只是劳烦腊梅姐姐扶我一把，脚踝疼得厉害，怕是扭着了。”

钱绍敏心下稍安，扭伤总比骨折易治。“腊梅，速去妙手堂请我爹回府，为何小姐诊治！”

“姐姐，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何佳果耳濡目染，加之芯子早已不是八岁孩童，处理这等小伤颇有经验，“扭伤只是暂不能动，并非大事。最好以冰敷之，此时节无冰，用刚汲的井水冷敷亦可缓解。酉时将至，家人将来接我，届时顺路去医馆让爹爹开些外敷药，三两日便可痊愈。姐姐无需过于挂怀。”

“腊梅，快！去打井水来！”钱绍敏看着何佳果迅速红肿起来的脚踝，又听她这般懂事，心中愧疚更甚，眼泪扑簌而下，“都怪我不好，妹妹若不来寻我，也不会受这番苦楚。”

“姐姐莫要自责，妹妹真的无碍。我自幼顽皮，磕碰扭伤是常事，不比姐姐金贵。只可惜……”她语带失落，“怕是妹妹无缘常伴姐姐了。”

“妹妹！”钱绍敏握住她的手，语气真挚，“我真心喜欢你！若母亲不允，我定会竭力说服她！”

“当真？！”何佳果喜出望外，钱绍敏此言，显是真心接纳了她。她一时忘情，竟忘了脚伤欲要跳起，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妹妹又失态了。”

钱绍敏被她这模样逗得破涕为笑，何佳果亦展露笑颜，两人手握着手，画面一时温馨融洽。

廊下，钱太太与赵姨娘将方才情形尽收眼底。

“妹妹既已看过，觉得如何？”钱太太低声问道，目光仍停留在何佳果身上。这丫头年岁尚小，眉眼却已能窥见日后风采，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若调教得当，或可成为女儿臂助；若拿捏不住，恐成隐患。这也是为何前世钱博远虽有此意，她却始终犹豫，最终导致何佳果另嫁周家为妾的缘由之一。

赵姨娘心中另有盘算：何佳果心性坚韧，又灵动机敏，恰是秦王世子偏好的类型。若能将其一家牢牢绑在秦王战车上，待他日大事得成，此女或可与世子妃分庭抗礼。

“妾身瞧着极好，与大小姐堪称双姝并艳，各有千秋。”赵姨娘唇角微勾，“观其行止，对大小姐颇为真心，日后定能成为姑娘的左膀右臂。”

“既然那丫头伤了脚，我们不好再作壁上观。”钱太太整了整衣袖，“妹妹随我进去看看吧。”

两人甫一现身，钱绍敏便如见救星，迎上前去：“娘，您来了！女儿正欲寻您……”话音未落，瞥见母亲身后的赵姨娘，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语气转淡，“赵姨娘也来了？”

“妾身在太太处听闻大小姐有客到访，心生好奇，便厚颜求了太太带妾身一同前来开开眼界。若大小姐不喜，妾身门外候着便是。”赵姨娘话虽谦卑，姿态却无半分退让。

何佳果闻声，脊背瞬间绷紧，一股混杂着憎恶与兴奋的情绪涌上心头。前世，她与二哥落魄时，没少受这女人明里暗里的折辱。若非钱博远夫妇尚念旧情，他们连片瓦遮头都难求。

她暗暗发誓，这一世，绝不再让这女人轻看半分！她亦不知，因她此番重生，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已悄然偏离。

她扶着桌子欲起身见礼，被钱绍敏按住：“妹妹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娘，您说是不是？想必赵姨娘也不会介意。”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疏离。

钱太太目光再次落在何佳果身上，见她虽行动不便，略显狼狈，然举止落落大方，虽无世家女的优雅，却也不失礼数，心中暗暗点头。若好生调教，再与女儿培养出情谊，倒不失为一着妙棋。

“是啊，快坐好。”钱太太温言道，转而看向女儿，“只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如此标致可人？”

赵姨娘则含笑立于一旁，对钱绍敏的暗讽浑不在意，这份沉稳，让何佳果对其来历愈发好奇。

“娘，这便是女儿常提起的回春堂何老爷家的千金，何佳果妹妹。”钱绍敏忙引见，“我们相谈甚欢，何妹妹带了礼物来，女儿推辞不过，在推让间不慎令何妹妹跌倒受伤，女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如今妹妹脚踝肿得厉害，皆是女儿之过，不知该如何向何老爷、何太太交代。”

“原是何掌柜的千金。”钱太太笑容愈发和煦，“常听你钱伯伯提起你，聪慧伶俐，乖巧可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伯母一见你就心生欢喜。你钱伯伯没说错，你确是何家的‘开心果’，对是不对？”

何佳果羞涩点头。钱太太示意满儿取出一早备好的赤金缠丝镯子：“这是伯母给你的见面礼，务必收下。日后常来府里玩，我看得出，你与敏儿投缘，她也喜欢你。”

“多谢伯母！”何佳果也不扭捏，她对钱太太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坐着欠身行了礼。

赵姨娘亦从腕上褪下一对金丝嵌珍珠的发钗作为见面礼。何佳果道谢后，钱太太方关切问起脚伤。此时腊梅已取了井水回来。

“满儿，仅用井水效果慢些。我房中药箱里有老爷特制的消肿止痛散，快去取来给果儿敷上。”吩咐完毕，钱太太这才看向女儿，“既然果儿诚心送礼，你收下便是，何故不敢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