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为妾 第1章 梦魇与新生

帷帐上那个褪色的如意结，在何佳果模糊的泪眼中扭曲、晃动。嫁入周家将近半年，每一天都漫长得像一生。

旁人的新婚夜是芙蓉帐暖，她的，却是修罗场。她的夫君，那位以风流自诩的周二爷，进门便让她褪尽衣衫。随后的一切，没有丝毫温存，只有野兽般的掠夺。她痛得浑身颤栗，身体仿佛被生生撕裂，只能在心里祈求这噩梦快些结束。然而，这折磨竟夜夜不休，持续了整整七日。

直至她□□见红，才得以喘息，却旋即要拖着残破的身躯去伺候正室，承受其他妾侍的奚落与排挤。她只能忍。谁让她只是个妾？谁让周家势大，而她的二哥……是个不成器的赌棍。

原以为正房夫人面慈心善，却不想那才是最毒的蛇蝎。那人竟派人玷污了她，让她怀上身孕，再一碗虎狼药灌下，生生打掉了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也彻底断绝了她为人母的可能。末了，还在周二爷面前颠倒黑白，诬蔑是她自行堕胎。自此，周二爷视她如敝履，动辄打骂，最后竟将她当作物件，随意送去伺候他的狐朋狗友。

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肮脏、最下贱的女人。

无尽的折磨终于摧垮了求生的意志，她开始有意让自己染上风寒，病倒在床。意识涣散之际，她竟感到一丝解脱。

……

迷蒙中，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开着医馆，父母恩爱，两位哥哥虽性情迥异，却都疼爱她这个幺女。若不是九岁那年那场滔天巨祸，她怎会被二哥输给周家，落入这无间地狱？

五年前的惨状，刻骨铭心。父亲为了兄长前程，决意举家迁往东京。刚出杭州不足百里，便遇上了一伙凶神恶煞的土匪。钱财被劫掠一空，匪首见母亲貌美，竟欲行不轨。父亲目眦欲裂，奋起反抗，却被一刀毙命。眼睁睁看着父亲倒在血泊里，何佳果骇极晕厥。

待她醒来，天地死寂。她被衣物棉被覆盖着，掀开一看，是母亲赤露的、已然冰凉的躯体……母亲终究没能逃脱魔爪。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为母亲穿上衣衫，心中是滔天的恨与悔——她为何要晕过去！为何不与母亲一同赴死！

不知哭了多久，天色渐暗。她踉跄着爬下马车。除了母亲所在的这辆，其余车辆物资已被洗劫一空。大哥倒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背上插着羽箭，想必是逃跑时被杀害的。唯有二哥不见踪影，许是逃出生天了。

那一刻，何佳果不知恐惧为何物。她用双手，一下下地刨着冰冷坚硬的土地，只为给父亲、母亲、大哥一个安身之所……

若后来没有寻回二哥，她的命运是否会不同？她想去寻父母，可二哥是何家唯一的根苗，他若有个好歹，她有何面目见地下的双亲？

生亦无路，死亦难安，她的路，究竟在何方？

心力交瘁间，她仿佛偎进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嗅到了那令人安心的、独特的馨香。她昏昏欲睡。

“娘，妹妹怎么还没醒？是不是身子不适？”

“春困秋乏，许是果儿昨夜做针线晚了。莫吵她，我们先去用早膳。”

“好，等妹妹醒了，让何妈再给她做一份。”

是母亲和二哥的声音！何佳果在梦中笑了。若能一直沉睡在这场美梦里，该多好。奈何腹中饥饿，生生将她拽醒。她不禁自嘲，活得如此不堪，竟还会觉得饿？

“娘，都辰时末了，妹妹还未起，平日她不是这样的。”何佳乐语气担忧。

“是啊，娘，妹妹平日这时早该在看书了。我进去瞧瞧？”

“也好，欢儿你给妹妹把把脉，娘也放心些。”

是大哥！太好了！

“娘，大哥，爹呢？你们过得好吗？”梦中的何佳果呓语。

进屋的三人面面相觑。何付氏快步上前，轻轻摇醒女儿：“果儿，做噩梦了？娘在这儿呢，睁眼看看娘，哥哥们也都在。”

在母亲温柔的声音里，何佳果缓缓睁眼。真的是母亲！她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再看床前，是年轻了许多的大哥和二哥。不，这定还是在梦中！她的手，分明是**岁孩童的大小。

“娘，真的是您？果儿好想您！”

“傻孩子，娘一直在。睡了这么久，饿不饿？”何付氏为女儿披上外衣。

“饿！女儿想吃娘做的面汤。”

“好，娘这就去做。果儿先起身，莫让哥哥们看了笑话。”

“妹妹，再不起太阳可要晒屁股喽！”何佳乐嬉笑道。

“二哥莫要取笑我，你……你安好便好。”何佳果话到嘴边，终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目光却黏在一旁沉默的大哥身上。大哥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从前怎会觉得像父亲的大哥不如二哥俊朗呢？“大哥，我也想你。”

何佳乐对妹妹的态度颇感意外。妹妹自幼与他最亲，因大哥严肃，两人都有些怕他。今日妹妹怎如此反常？

何家欢心中亦是一动，更多的却是惊喜。他素来喜爱活泼的妹妹与跳脱的二弟，只因年长几岁，又随父学医，平日不免显得疏离。

“果儿，”他压下心中激动，十三岁的少年已学会克制，只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快些收拾，大哥去医馆同爹说一声，今日告假，带你去街上逛逛。”

“太好了！我这就起！”何佳果雀跃起身，全然忘了孩童的矜持。何家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果儿慢慢穿，大哥去去就回。”说罢，拉着还在探头探脑的二弟离去。

何佳果心情大好，这梦，真实得令人沉溺。佛祖保佑，就让她永驻此梦，莫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