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看完报告,并未苛责。
基地每年训练项目那么多,自然会出现层出不穷的问题,没有意外自然最好,偶有意外也合常理。铁路不会给训练人员施加过度的心里压力,他们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铁路仍告诫了袁朗一句话:“技术型人才是基地向信息时代前进不可或缺的力量,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身上有明显的弱项,在对他们的要求上,你要做到有分寸。”
袁朗却道:“我只能保证留下基地需要的兵,其他强不强弱不弱的,不在我的控制范围。”
铁路挥手让他出去了,自己坐着叹气,这袁朗是对这一期人全不满意啊。自己这个领导看好的几个,袁朗没一个看得上的。说他藏着情绪不表明喜好吧,这也藏得有点儿忒深了,连自己都没瞧出来他到底想要留下谁。嗯,也不对,许三多一定是他想要留下的,虽说分数拍在中不溜,但是人踏实,前期犯过的错误从不再犯,以后扣他的分数不会太多,起码在留下不会有问题,至于最后能不能顺利过关,铁路摇摇头,袁朗这么看好这人,只怕也是笃定了最后一关对这人不是关口,一定能过。
这件事最终在铁路处划上了句号。
成才是又一次在洗衣场碰到了铁路的时候知道的。
一方面他知道吴哲出这场意外是因为过度透支体力造成的,另一方面却也知道训练如此,实在怪不得袁朗。
让他称奇的是,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吴哲却能留到现在。
在成才直观的感受过吴哲的体力值后,更佩服他的坚定心志。而且,人家不光意志坚,还有极为聪明的大脑和洞察世事的乐观心态。更为难得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不骄不躁,常以平常心自勉,成才再傲气,见了吴哲,也不可能不佩服。
多少军事技能强于吴哲的人在训练中被扣光了分数,不得不打铺盖卷儿走人,但是吴哲,竟然一直挺到现在,光靠一个要揭露此处好无人道训练方式的信念并不足以支撑他如此,那必然是靠这人不服输的精神。
成才觉得,吴哲看似嘴上常挂着“平常心”三个字,可他的精神、心力、智慧都极不寻常,才会时时劝诫自己要做到平常心。
铁路出现在成才面前不是偶然的,他已经知道了昨天的意外,却硬憋到今天才来找成才。
当然也不能明说是找,而是准备考察一下。
“铁,铁首长好!”成才还想,难不成跟基地的大领导接触不在袁朗所说的违规范围?怎么铁路还能来找他。还是说,他听说了昨天泅渡训练的事儿,觉得我用于救人,特意来表扬我的?不然实在找不着来跟我一个受训人员谈话的理由啊。成才有点儿压制不住自己脑子里跃跃欲试的小心思,但是又克制着,在人家老A的基地,绝不可造次。
铁路还是那副和蔼悠哉地模样,关切地问他:“怎么样?还适应吗?”
成才有点儿愣怔,也有点儿尴尬。他是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训练、休息、吃饭,吃饭、训练、休息,不都是这么来的吗?可要真说自己适应良好,一来也不是实情,自己天天被训的比狗可累多了,而且,这么说会不会显得人基地的强度不够啊?可不能再加强度了,吴哲都受不了了。
但是他也是真觉得不大理解A大队的模式,总感觉,跟他自己以前经历过的训练不一样。不只是模式不一样,好像,训练的目的也不一样。以前不管他自己带兵,还是被连长带训,都是以提升队伍的整体能力为主,个别人能力特别出众当然是好事,但是更重要的是保证不要有人落后太多,使团队力量保持上乘。班长的考核标准是如此,连队的考核制度也是如此。所以许三多在经历过能力太差被全体排挤后奋发图强,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因为不能让他落后的太多。全不似在这里,能力不足立马就被踢走了,不容人慢慢腾腾跟不上训练。
成才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A大队的什么东西,他们不是在建设一支团队,而是在挑选最顶级的精英组合一支队伍,或者说,组合一个高效地、顶级地精密仪器,来······来做一些需要他们执行的任务。成才锁着眉头,这些任务就是在演戏中不断磨砺红军部队吗?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又觉得想我想的太明白。但是,这些话他都没法跟铁路说啊。说的深了,揭破了人家的训练目的,肯定不太好;说的浅了又像告状,又像指责袁朗训练野蛮,更不好了。
“怎么?不敢说?那就是发现了什么有问题的地方了?”
成才哪敢说哦,他感觉眼前铁路的笑跟袁朗惯常的笑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想两个人还是上下级,更不敢说了。
“没,挺好的,适应的也挺好。真的,一切都好。”这也不是假话,他自认为什么都能扛起来,别说训练苦,就是给他练成酸甜辣的,他也受得住。训练需要把他捏成什么样,他就能成长成什么样!
铁路对这话表示怀疑:“真的?真觉得好?在泥地里打滚、湖水里泡澡那叫好?”
成才低下头,忽然明白过来,这人这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啦?那还问个什么劲儿啊,不都是你批准的嘛,不然那袁朗能这么搞?
“报告,哪里的训练不是这些项目?怕吃苦就不来了!”谁不想过偶的幸福?他和父母最初始的愿望就是希望当兵以后有好的工作,但是他们也都知道,成才进了军营不可能是去享福的,所以对哭和累早有心理准备。
铁路微微点头,心理状态倒是不错,没真被袁朗整的满肚子逆反,也还算他心理强悍。
是啊,其他连队练的不都是这些项目,不过难度上和强度没有这么大罢了。可既然选择了这里,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在这里日子也不短了,就没点儿什么自己的看法?”
要不说老A的人坏的自上而下呢,老狐狸手底下长出来的能不是小狐狸吗?袁朗天天在训练上对他们使诈耍赖,现如今这大领导都来给人挖坑了。
“首长,烂······我们教官有规定,不让我们受训人员跟这个基地的兵说话。”
成才有点儿犹豫该不该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就以往的接触来判断,铁路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人家一个大领导,之前几次见面,哪次不是温言提点,待他可谓心诚了。就算现在同在一个基地,碍着规定只见过这两面,可哪次不是细细地表示关心,他还有什么可防着人家的呢?何况,他也实在看不出,人一个大领导能图他什么。
铁路点点头,道:“唔,对,是有这个规定。不巧了,你正好是受训人员,我正好是这个基地里的兵。”
成才在没想到他居然以兵自居,又感觉这话里的语气似乎,有点儿,那么不太爽的味道。可他此时只能瞪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把场面圆一圆。
铁路看着他瞪着眼睛一副蠢蠢的模样,越看心里越痒痒。
他正待得寸进尺,却听成才道:“其实,我感觉是有点儿不一样的。总觉得,这里的训练目的跟我们七连的不太一样。”
嗯?不一样?啥不一样?哦,目的啊。
铁路走偏了的神思一下子被这句话揪了回来,准备伸出去的手一下子握紧诚拳,按了下去,轻咳一声,道:“你感觉目的有什么不同吗?”
成才小心翼翼道:“感觉,我们七连练出来的,是演习场上驰骋的兵;可老A练出来的,不是那样的。”
“详细说说,怎么不是那样了?难道,老A不是跟你们奔驰在同一片战场上的吗?”
成才摇摇头,又急忙点点头,道:“我们当然是同一片战场上的战友,哪怕当对手的时候,为的也是同一个目标,您知道的,为了保家卫国。但是老A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隐藏在幕布后边出其不意的奇兵。三国演义您应该看过,如果说七连是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兵阵列,老A就像是宴会时埋伏在两廊下的刀斧手,只等一声摔杯为号。”
铁路还真听住了,这小子在这方面竟然还挺敏锐。
铁路还真挺喜欢他的某种小聪明,正确的小聪明,愿意顾着场面,圆着场面的聪明,说一些能摆上台面的正确话。虽然绕来饶去的,但确实拿得出手。如果他未来要走更长远的路,这样的聪明不可或缺。
铁路一时间竟有心想考虑一下如何规划成才的前景了,只要不把心思全放到这聪明上来,而是当做前途起飞的那点儿润滑剂,心里精神仍放在正道上,成才的未来,大有可为。
成才不知道他自己这点想头算不算想对了,但是他怀疑确实涉及到人家老A的本质了,所以说的谨慎。
铁路听的微微一笑,他认为成才的描述很有意思,但是也很精确,老A可不就是要执行一些出其不意的任务嘛。
但是不能在现在吐露给他,铁路上只是对着成才微微点头,也不接话茬儿,伸过手拉住成才的手,看着手上因训练挂出的小口子,道:“手上有伤口,就不要碰洗衣粉了,腐蚀着不疼才怪······”
成才蓦地抽开手,脸上带着一股奇异地倔强,又有一股隐隐地不耐,道:“报告,我不是不能扛事儿的兵,也不是会违反规定的兵。”他觉得铁路压根不重视他刚才说的那么多话,是与不是,好歹说一声啊,或者猜错了,或者越界了,到底怎么个意思,怎么能当没听见呢。可他又不能对着领导继续问,只好那规定说事儿,小小任性一把。他自己都没发现,哪怕身处人家老A基地,面对老A的头头儿铁路,他也敢露一下脾气。
铁路道:“不想跟我接触?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转身走,你再想见我可就不一定还有机会了。”
机会,机会。
他一直等待的不就是一个好的机会吗?一个能留在连队的机会,所以他去了三连,可却偏偏分到了草原上;他又盼着一个离开五班的机会,所以他用力的带兵,好容易又通过了选拔来到老A。
现在,老A基地最大的领导站在他的面前,问他要不要一个机会,他怎么会不想要呢?
试问谁不想要?
可是,可是······
来到这里是他付出过那么惨重的苦楚得来的成果,是他和他的小老乡哥俩儿一起努力拼来的,为此,伍六一还差点儿废了腿。他是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配得的,而不是眼前这个人忽然出现说出来的一句话该决定的。
成才咬着嘴唇,一语不发,铁路却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叹息般的道出一句:“很好!”余者再不多说,转身离去。
成才低着的头这才抬起,他看着铁路的背影,不知道刚刚的叹息是什么意思,然后在心里想:我是得罪了这个基地最大的领导了吗?那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罢了,只能相信袁朗所说的,他对所有的参训人员有绝对的支配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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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