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爱 第6章 06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石头已经在秋琳家待了四个多月。

最近石头平淡的生活里遇到了一个难题——有个女孩总是点名要他送花。一周要送上三四回，回回都是玫瑰。石头看到对方家里桌子上的玫瑰都摆不下了，就好心地提醒：“你的花很多了，再买就照顾不好了。”

omega的女孩红着脸笑：“那你来替我照顾好吗？”

石头把花递过去，抓起腰间的围裙擦了一把汗，天气热得他颈后的抑制贴有些掉落，雪松的信息素若隐若现，他直摇头：“我照顾不来，这是你的花。”他拿起脖子上的付款码，利落地算好钱就咚咚下了楼，留下女孩张着嘴一句话没说。

石头觉得不自在，因为他总能闻到那个女孩故意散发出来的信息素。非常甜腻的气味，他皱皱鼻子：“不舒服的味道。”

“这是好事，说不定是看上你这个傻子了。”老板娘说，“就是喜欢你，知道不？喜欢！唉，你这呆子一样的表情，真是个石头。”

“就像花喜欢喝水的那种喜欢吗？”石头问。

老板娘知道石头每次都屁颠屁颠地跟在秋琳背后，秋琳说的话石头照办不误。

“秋琳说我叫秋岩，她要当我的大姐了，是一家人了。”石头高兴地解释过自己的新名字。

老板娘不常在店里，但是她感觉秋琳就是把石头当弟弟一样，毕竟秋琳这么有想法的女生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傻子呢，秋琳以后是要走出去的人生呀。

“不是那种喜欢，我跟你说不明白。”老板娘不想多说什么，她还忙着和厂家砍价。

“我喜欢和秋琳待在一起的喜欢吗？”石头认真地问，他很喜欢亦步亦趋地跟着秋琳，可惜秋琳最近越来越忙于学习，在家里也很少时间能说得上话，石头只能力所能及地把地板和瓷砖擦得锃亮，然后研究起菜谱。

“你那是小孩子的依赖，知道吗？唉，就是对妈妈的依赖，好了别想了，赶紧干活。”老板娘不耐烦地回答，示意石头别再打扰她。

秋琳是我的妈妈？石头在心里疑惑，喜欢秋琳就是喜欢妈妈吗？

石头把姬金鱼草搬到外头晒太阳。

“我看看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石头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毛，自己对自己说。

他有个好习惯，不懂就会看书，因为秋琳告诉过他书籍是生活的好朋友。

回到家的石头就把老板娘和他说过的话和秋琳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秋琳在那张小茶几上拆开一本新的习题，“她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冷不丁的秋琳问了这个问题。

石头有点诧异秋琳会问这个，回忆了一下：“甜甜的，像牛奶巧克力。”这是石头吃过最甜的零食。

“感觉真是奇妙，难怪alpha和omega是天生一对，那你呢？”秋琳翻开习题检查，“你怎么想的？你会喜欢她吗？”

“我会……？为什么我会喜欢她？”石头坐到秋琳脚边，“我喜欢给她送花，因为那样我可以多赚钱，但是我不喜欢她的味道。”

“味道会因为人的心而改变。”秋琳直视着石头，听不出什么感情，“我就闻不到你们的信息素，但是我听别人说过，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喜欢她所有的味道。你想不想要有个人陪着你？”

石头抬眼看秋琳，他的双手紧紧交叉，他感觉秋琳的视线没有这么冷过，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他想说秋琳难道不会陪着我吗？心底一股别扭，到了嘴巴上变成了：“想，就像妈妈永远会陪着的那样。”

石头看不清楚秋琳的表情，因为秋琳已经别过脸去了，听到秋琳淡淡的话语：“你还是没有成熟，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不知道和别人在一起要承担的责任，你可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石头低下头没说话，他有点难过。

“石头？”秋琳轻轻拍了拍石头的脑袋，“你……你别哭，对不起是我说的太重了。我只是想说你还需要学习，你还要再长大一点……”

“我会养活自己，也会……”石头抬起被泪水浸湿的眼睛。

也会养活你的。石头在心里说。

“对不起。”秋琳看到石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心里就开始痛骂自己，为什么要给石头泼冷水呢？为什么要阴阳怪气地突然当起他的长辈来呢？为什么不教石头追求那个女孩呢？

事实上，秋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这么问想这么说。

石头趴在秋琳的膝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下定决心：“没关系，我会自己解决。”

石头所谓的自己解决就是看了几本BE的言情小说以后，在某一天郑重地对那个女孩说：“我不喜欢你的味道，我也不会喜欢你。你是一个好女孩，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说得冷酷无情，女孩大骂他是个再也不会有人喜欢的傻子！

石头很不高兴，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是个傻子。这是他最自卑的地方。好在后来再也接不到这个女孩的订单了，石头乐得轻松。只是换来秋琳的大为震撼：“你到底看得的是什么小说？这样说太伤人了。”秋琳和他说，前半句不喜欢味道什么的可以不说，直接就说不合适希望你幸福不就好了吗。

石头却很坚持：“书上说的，不接受一个人的话，要说得明明白白，不能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期待。”

老板娘因为损失了一个订单而心痛，秋琳问了好久才知道那本小说叫做《对霸道Omega说不！》

也不是这么个学法啊。秋琳想。

石头不仅如饥似渴地爱上了言情小说，还背着秋琳打起了别的工。他在周末的时候总会去工地里搬砖。搬砖的日结工资相对来说高多了，是个纯体力活。石头强壮的身体，在工地上大展身手。别人搬一趟的功夫，他能搬两躺。听话还实在，工地老板很喜欢他：“壮汉就要干我们这一行！”

石头也很开心，这里人又好又有趣，天天都夸他厉害。

他呲着大白牙回家的神态早就让秋琳怀疑上了，终于在秋琳偷偷跟踪一回后，被她发现了。

“你不能去。”秋琳直接就下结论。石头久违地看到秋琳生气，好像头发都炸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去，他们对我很好。”石头的眼睛黏在地板上，不敢对视。

“危险！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个钢筋吊起来那么高，砸下来你就死了知道吗！”秋琳说得口渴，连喝了好几口水。

石头回答像蚊子一样：“买了保险了，死了就会赔很多……我有带安全帽，很安全，也不会死……”

秋琳气得闭上了眼睛，严厉地下最后通牒：“我不允许你去，我就说你那天带着身份证明出门干嘛，我以为你是去鬼屋玩，原来是去买保险了？！”

石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秋琳面前，盯着她半天，“秋琳，你不希望我长大吗？我想多赚一点钱，我想有好多好多钱，我会保护自己的安全的。你不要这么担心我。”

他伸出手指点在秋琳的眉心，“太严肃了。”

石头最后轻笑。

秋琳移开眼，她心里怎么跳了一跳？

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秋琳退了一步：“晚上7点前要回来，要每天报备上班情况，受伤了一定要说，听到了吗？”

石头又露出标准的笑容，“请组织放心！”

秋琳上楼了，无奈地想：一定又是哪本言情小说的台词。

石头开启了每天的日常报备，本来每天就会给秋琳发很多条信息的石头这下更是变本加厉。秋琳每次打开社交软件，看石头的碎碎念就要花上好几分钟。

石头打字很快，工地上吃饭的间隙就能从今天早上出门的第一朵云说到中午吃饭卡了牙齿，事无巨细。

秋琳周末忙着学习，时常回上一两条。石头就心满意足。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石头记得秋琳说的这句话。养不活这三个字刺痛了石头。他知道秋琳明年会参加成人考试，会步入大学会走出小镇，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丢下他了？

石头住在一楼的小隔间里，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月色温柔，没由来地伤心。是不是明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这样的夜晚了呢，他再也听不到楼上秋琳趿拉着鞋踩下陈旧木板发出的吱呀声；也不会竖着耳朵听到秋琳深夜下楼打开冰箱，“啵”的一声打开了汽水；更不能看到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恐怖片的时候，昏暗的空间里，电视的荧光在她的脸上幽幽地闪，因为没有逻辑的片段而眯起的笑眼。

石头看了很多书，他搞清楚了一件事，他对秋琳的喜欢不是孩子对妈妈的喜欢，绝对不是。

言情小说里轰轰烈烈的喜欢好像不是他的现状。他想，有一种喜欢是明亮的宣告，像是那个女孩的花，玫瑰肆意张扬的热烈扑面而来；有一种喜欢是平静的海，像是花店老板娘的丈夫细细的眉眼，他愿意站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

如果有一种喜欢是卑微的祈祷，一定是他的。他在无人的教堂内里祈求过——亲爱的天神，我的名字是石头，是生活中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我所有的梦，千千万万次都是关于一个女孩。我要怎么才能留住她？我不敢开口，我怕会失去她，如果她连我的梦都不愿意光顾了呢？我既不是富有的人，也不是聪明的人，听说喜欢的人会闻到对方的味道，可是她不能。她闻不到我的喜欢。

亲爱的天神，我可不可以做她永远的石头呢。亲爱的天神，让时间停下好么，让每一次她看向我的眼睛都停止一百年吧。我愿意失去所有，除了她。

她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存在。

“这是爱，你的喜欢不足以支撑你的梦。这是爱呀。”一位来小镇旅游的老妇人曾听完石头的烦心事，摸着下巴颇有道理地说。

这个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说,“喜欢是一只千纸鹤飞到她的身边，你有勇气收回来；爱是你控制不住地欣赏她，赞美她，贪恋她，你的心早就化成成千上万的千纸鹤飞向她了。知道么，就像亮晶晶的碎片，你在她的身上无时无刻的看到你自己的心，闪亮又年轻的心。”

“爱？”石头想到了言情小说里那一句句“我爱你。

原来喜欢是不够的，我是悄悄地爱着她。石头那天的心里十分雀跃。

他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而欣喜万分。

爱，这个字好似有万钧重，像把他的全身上下砸得通透又轻盈。

他第二天就在餐桌上、茶几上、玄关的鞋柜上都摆上一小盆姬金鱼草，甚至在卫生间的马桶上也放了一株。

“这个花卖不出去了吗？”秋琳有一天问。

“教堂的牧师说，它会让我好运，我想经常看见它。”石头第一次撒谎。

秋琳好笑地同意了，“好吧，祝你好运。”

只有石头知道，姬金鱼草还有一个花语，图册上没有写，他看的言情小说学习到的。

它的花语是：请察觉我的爱意。

请察觉我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