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七班期中成绩单还张贴在青草绿的公示栏上,只是没有人在光顾了。
钟天野走的很安静,周天上午在去机场的路上才发了信息给张万琴,接着又给付嘉航说了一声。
或许时间太早,所有人都在享受周天的懒觉,一直到登机也没有人回应她。
向外看,自己被飞机带到了云层之上。
钟天野拿起手机,向外拍了个照片,便给随懿和周伯安发去。
为了赶飞机起了个大早,钟天野眼皮快要支撑不住,伸手拿上眼罩,便进入睡眠。
钟天野不喜欢长途飞行,准确说她不喜欢任何长途旅行。
长时间的飞行让人精神萎靡,好在她睡眠质量够好,再难熬的时间睡一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祖父祖母在车前排开车,后备箱已经满满当当,钟天野只能和放不开的粉色行李箱挤在后排。
手机里消息一个接一个挤在消息框里。
钟天野挑几条随便回了几个萌萌表情。
面对分别,她自然也开心不起来,但是也并不伤心,只是从小表现的比较平淡,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冷漠的孩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缘的人自会再相见。
就像她和随懿,从小一起长大,每次都被分到一班,几乎干什么都能碰到一起。
又比如说郑青禾,虽然长大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彼此的人生的重要节点从未错过。
钟天野一直觉得,命里注定的人怎么样都不会错过,以至于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学会过要怎么维持一段关系。
她的精力和时间基本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说她冷漠自私,不近人情,她都能接受。
毕竟如果一个女人的名声是这样的话,好像也不是坏事。
随懿比预期回来的要早,两个人复学的速度很快,没几天就适应回了以前的上学节奏。
就是在吃饭上,钟天野怨气有些大,这里的饭食远没有南青一中食堂的好吃丰富。
除了当完模特的随懿吃什么都很香,就连她们学校的地狱食堂她都乐享其中。
每天的高热量让随懿的体重回升的飞快,很快就回到了从前正常的数值。
“你太瘦了,多吃点吧,看着怪吓人的。”
“你是没见过模特脱离镜头下的样子,那才叫瘦的吓人。”
每次谈到这份工作,随懿就会和周围所有人大倒苦水。
从回来上学,一直到现在,几乎过了快两个星期,这份经历带给她的刺激还没消失。
随懿说什么都不会再回去做职业模特了。
“那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钟天野用勺子搅着碗里奶白色淅淅沥沥的奶油蘑菇汤,面无表情的问。
“不知道,先考上大学再说。”
“我必须要努力学习了,你再约我出去玩我可不会答应了。”
随懿的学习成绩没有钟天野好,她的焦虑感回来之后随着即将升入Year 13不断加深,因为家里说要是申请不到一个好点的大学,她就没零花钱了。
这可万万不行。
“你笑什么?我学习又没你好,我当然要努力了。”
“你呢,你想好申请什么大学了吗?”
停止了用勺子搅啊搅的动作,钟天野仰头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啊。”
回来之后,她只觉得无聊。
按理说,这里课外活动比南青一中多,课程安排也轻松一些,可是钟天野就是缺少一点激情。
学习努力了两个星期,即使在祖母的监督下也开始怠慢懒散。
或许是因为钟天野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目标没有理想的人,只是在南青时,所有时间被学校塞的满满的,她自己意识不到。到了这里,有了自己的时间,突然反应过来,她根本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努力。
快要期末考试,学校每到这个时候为了缓解学生压力总会有各种游学活动。
市里的天文馆正好要举行一个以星系为主题的科普类展览,根据自愿的原则组织这个周三全年级的人去参观。
钟天野终于提起点兴趣。
小时候就对宇宙黑洞的什么的感兴趣,可是没有耐心和足够的热爱去了解过。
初中时看的电影《星际穿越》带给她的震撼让她第一次思考自己是不是可能也会走上天文的道路。
可是那时的生活被虚荣和空洞填满,微小理想的苗头下一秒就被眼前的灯红酒绿浇灭。
3D时效技术把浩瀚的宇宙的搬在眼前,飞向45亿岁的太阳,穿越千万亿星系,抵达460亿光年之外,宇宙远远没有终点。
“无垠的宇宙中,我们活在无数的那个永恒的瞬间。”
这句话被放在整个展的最后一面墙上,钟天野看着这句话渐渐出神。
她有些不理解这句话。
得是什么样的瞬间有那么大的魅力将人生都定义。
“无垠的宇宙中,我们活在无数的那个永恒的瞬间。”
一道说中文的男声把她的思绪带回现实,钟天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与同学走散。
转过头,看见自己身旁站了一位比自己高不少的男士。
周围没有人,钟天野带着疑惑用手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吗?”
那个人转过头来,才发现这是一张清秀儒雅的亚裔脸。
“喜欢天文?”
男人带着一副无边框眼镜,镜片正好折射着场馆的灯光,让钟天野看不清眼镜的形状。
“说不上吧,只是有点感兴趣。”
男人轻笑一声,钟天野对这个奇怪的态度不满。
“怎么了吗?”
“如果现在只是感兴趣的话,那么将来你肯定会爱上它的。”
“你喜欢天文?难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专家谈不上,只是工作领域有涉及。”
男人边说着话边彻底转过身来,钟天野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眼尾略微上翘,高于眼角,内窄外宽。
标准的单凤眼。
男人气质很好,干净,内敛,儒雅。
但是钟天野不喜欢。
她总感觉眼前这位同时透着隐约的来自精英阶层的傲慢。
打开自己桌子上的小台灯,摆弄着白天从天文馆买的文创。
天文台星星戒指,一个地球的冰箱贴。
给戒指拍了张照,便给周伯安发去。
两人的聊天记录,零零星星的都是周伯安在问她在哪里,干什么。
钟天野一般晚上才回,在学校里她懒的回复这些有些无聊的信息。
不知道周伯安是不是每次都会计算时差,从来没有在该休息的时候打扰过她。
摆弄着星星的戒指,想起来周伯安应该喜欢天文。
因为他家里有一台天文望远镜。
“你喜欢天文吗?”
“还行。”
“那你大学想申请这个专业吗?”
“我不能申请。”
钟天野看着这几个字,云里雾里。
“?”
看着对面发过来一个微笑的emjoy,钟天野耸了耸肩膀,没再追问下去。
“那你呢?”
“你会读这个专业吗?”
钟天野挠了挠脸,面对提问,她也有点迷茫。
“大概吧。”
放下手机,钟天野扑到大床上,开始回想宁向恒给她说的话。
他说他是学天体物理出身的,只不过后来转行了而已。
钟天野对这个专业很好奇。
可是宁向恒只告诉她如果心志不够坚定,精神不够强大就不适合学这个专业。
接地气的说,如果老是想三想四,想一些虚无的东西,那就别碰。
钟天野想碰。
她正好相反。
她是实用主义家。
自己每天的心思和**太接地气,正好可以学一些看起来高大上的东西陶冶情操。
确定了方向,钟天野迅速锁定了全大英最好的天体物理专业。
北林大学的天体物理专业。
坐落在伦敦周围的乡镇,周围没什么娱乐的活动,交通也不算便利。
倒是适合搞研究,所以学术氛围浓厚,也看中学生的学术成绩。
那就它了。
有了要追赶的目标,钟天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活脚踏实地起来。
以前都轻乎乎的飘在天上,什么都没做成,还搞得自己也累。
每天从学校学完,回到家也要挑灯夜读,晚上伏案忙碌,白天抱着咖啡看书。
她原本不喜欢喝咖啡的。
特别是很苦的冰美式。
周伯安建议让她尝试一下喝茶提神。
武夷山大红袍、太平猴魁、西湖龙井、黄山毛峰、信阳毛尖。
都是他推荐的好茶。
都是什么鬼。
钟天野只知道统一冰红茶。
“你很喜欢喝茶?”
“不喜欢。”
那他还那么了解。
周伯安不喜欢喝茶,茶的味道就是周彧年的味道。
被叫进书房背诵又臭又长的家规或者又要被说教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茶香。
至于为什么那么了解,那也是因为小时候顺从讨好周彧年学习的茶道。
周伯安不喜欢喝茶。
他讨厌茶的味道。
认真起来的日子过的那么快,第一次感觉到时间不够用,钟天野就从Year 12毕业,放了暑假。
不想受祖母的管束,一张机票,她又从伦敦回到了南青。
可是国内高中放的晚,假期少的可怜,钟天野只好憋在家里玩,等陈舒她们放假。
在家里待时间久了,惰性就回来了。
钟天野学习学的心浮气躁,每天扒着手机期待有人给她发消息,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休息一下。
她没想到给自己发消息最多的是周伯安。
只不过还是那样无趣。
每时每刻问她在干什么,也很少分享自己的生活。
钟天野回烦了就很少去回应周伯安发来的信息,偶尔只是抱怨学习太累。
问起来,她总说自己在忙学习,让他安静一点。
周伯安很听话,每次安静90分钟后会再次发来信息。
钟天野发现规律后问他为什么每次都要隔90分钟,结果他说90分钟是成年人注意力集中的极限。
钟天野总觉得周伯安去了加拿大之后更有病了。
以前在微信上周伯安主动联系的次数说不上多,看的出来的克制。
可现在,完全就是情感依赖大爆发的样子。
钟天野不太理解他对自己的情感。
以前她猜是新鲜感加持,加上自己可能是对方审美的天菜,周伯安那个样子还有理由说的过去。
现在新鲜感慢慢退去,看不见也摸不着,怎么感觉他越来越爱了。
钟天野一想到什么情啊爱啊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算了,爱一个人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他爱就爱吧,就算爱的是她那也是周伯安自己的事,她干嘛有情感负担。
想到这里,她总是轻松很多。
从高一开始,她就一直这么处理周伯安对她的感情。
周伯安对这个态度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这么多年她也从未改变过,结果两个人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谈了一场时间不算短的恋爱。
钟天野不知道这段恋爱又将何去何从,但是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过程。
对钟天野来说,婚姻不是爱情的终点,分手也不代表这段恋爱没有成功。
她只想看她在这段关系中获得了什么。
钟天野在家里每天吃了就睡,睡醒就学一会习,有时随手回几条周伯安的消息,再盼着张万琴她们放学就可以和她们聊天。
她离开之后,付嘉航没再和她发过任何信息。
甚至告知自己离开回伦敦的消息他也没有回应。
直到南青一中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前的晚上,钟天野才收到了付嘉航的消息。
“怎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给你说了啊。”
“怎么不提前说?”
“有什么区别吗?”
两个人短短聊了几句便没有了下文。
聊的钟天野莫名的烦。
这些男人怎么都一个样,心里明明憋着话不说,问一大堆无聊至极的问题,好像想让对方口中说出自己想听的话,玩文字游戏玩的没完没了。
还是说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这样,又装又傲娇。
她又想起了在伦敦天文馆遇见的那个男人。
第一次见面,27岁的男人就向穿着高中女校制服的她要了联系方式,说有关天文的问题可以问他,他很乐意解答。
其实钟天野心知肚明。
她见过太多藏着龌蹉心思的男人,他们在出击时,尽管竭力掩盖自己的**,可是拙劣的演技和眼睛里的攻击性发出幽幽绿光,在钟天野眼里他们就是长着獠牙的恶魔,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宁向恒不一样。
他演技精湛。
待人接物保持绅士的姿态,收敛自己的强势,再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或许是精英的必修。
同样发出自己其实也很脆弱,也会被伤害的信号,感觉又和周伯安完全不同。
钟天野给出自己号码的那一刻在心里埋怨自己没出息,可是自己就好这一口。
她不太确定自己的原则里有没有不能和老男人谈恋爱这一条。
但是她肯定不会和宁向恒在一起。
她玩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