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第2章 第 2 章

一个不留神，竹签刺破手指，殷红的血珠涌了出来，染红了周边的皮肤，顺着指腹滴落，“啪嗒”落到桌面上，晕开朵朵血花。

祝岁安像是没有察觉手上的疼痛，她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谁要结婚了？”

“初长青...”姜穗听到祝岁安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反应她还是没放下。

姜穗补充了一句“你还喜欢他，对吗？”，和之前不同，这次语气坚定，是对结果的心知肚明。

她还喜欢他吗？

结果是肯定的。

即使她不想承认，但再见时那加速的心跳，这些年里假装不在意实则处处留意他的消息都说明了结果。

这些年里她从未放下过。

她喜欢他，也只喜欢他。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未来也不会改变。

电话早就挂断了，祝岁安还是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听说你要结婚了？】

太直接了，祝岁安将刚打好的句子删掉。

【最近在忙什么?】

不行，有点亲密。

...

这个太暧昧了，pass

...

太突兀了，删了。

聊天框的文字不断增增减减，最后什么都不剩。

祝岁安长叹一口气，关上手机，什么也没发。

红色的指印沾满了手机，散发出淡淡腥味，指尖的伤口已经干涸，隐隐有结痂的趋势，血渍顺着手指蔓延至手腕，星星点点，是刺眼的红。

血渍需要处理。

祝岁安走到洗手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冲洗自己的手。

水流冰凉，猛烈地冲洗伤口。

伤口发出钻心的疼痛到最后甚至有些麻木。

等到手上的血迹被洗刷干净，伤口泛白，祝岁安才关上水龙头。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镜中的人轻抿嘴唇，嘴唇发白不断嗫嚅，发丝凌乱散落在脸庞，眼尾发红，长长的睫毛挂满了泪珠，在灯光下晶莹闪亮。

真狼狈啊!

祝岁安拭去脸上的泪痕，将碎发别在耳后，轻抿嘴唇，等待嘴唇渐渐恢复颜色。

...

黄昏门铃响起，祝岁安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提着大包小包。

“安安，快帮我提着，这么多东西，我手都麻了。”姜穗将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祝岁安，揉了揉手腕，随口抱怨着:“你家也太高了，在五楼还没有电梯，好难爬。”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祝岁安接过沉甸甸的几大包东西，艰难地将它们放到茶几上。

换上鞋往里走，姜穗嗅了嗅，猛吸了一大口气，满脸享受道："嗯~o(*￣▽￣*)o，好香！"

祝岁安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餐桌前，指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品:"专门为你做的，怎么样"

“哇，好多菜，看来今天有口福了！对了，忘记把糯米丸子拿出来了。”说完姜穗赶忙翻找袋子，将个不锈钢饭盒抽出来打开，递到祝岁安面前，邀功道：“看圆润饱满，晶莹剔透，我厉害吧！”

“好棒！”闻着糯米和咸肉混合的香气，祝岁安捧场的鼓掌。

“唉，就是有些凉了，要不然就更美味了。”这是她做过最完美的一锅糯米丸子，可惜放了一两个小时，即使有保温盒，丸子也凉了。要是刚出锅的就好了，姜穗有些遗憾地想着。

“没事，这东西凉了也好吃，快坐下吃饭吧，都是你喜欢的。”祝岁安将饭盒放到桌子上，拉开凳子，二人坐下。

“对了，你看没看到我刚才给你转的帖子？”姜穗喝了口汤，润了润嗓子。

“什么帖子?”

"就是我在红薯上私信给你的。"

“今天下午光忙着做菜去了，没注意看手机，我看看。”祝岁安打开红色软件，的确有一条未读消息。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百天你会做什么？】

“咣当”金属勺子落到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祝岁安的大脑一片空白，注意到姜穗有些奇怪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没拿稳。”

“你没事吧！幸亏不是瓷勺，小心一点。”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姜穗继续刚才的话题：“安安，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百天，你会做什么？”

祝岁安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都怀疑姜穗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生病的事情，来暗戳戳的试探她。

但看着姜穗有些激动，跃跃欲试想要开口的样子，祝岁安在心里摇了摇头，她觉着不像。

“...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你怎么想的？”祝岁安摇了摇头，将问题抛了回去。

听到这姜穗的眼睛都亮了，她就等这句话了，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想干点平日里不敢干的刺激事。”

祝岁安毫不意外，这很符合她的性格。

“像是蹦极、滑翔和跳伞之类的极限运动，我每次刷到相关的视频都可想去了，但是由于惜命和对设备的担心，一直没敢去。但既然生命只剩下100天，那还担心什么，从心一点，别留下遗憾。”

不留遗憾吗？

“除此之外，我还要把我卡里的钱全部花完，要不然，总感觉很亏。”姜穗喝了一口汤继续道：“对了，我还想谈一场恋爱，毕竟母单了二十年我真想知道恋爱是什么样子，哪怕无聊，但总要尝试一下。”

“恋爱？”

“对，我还没吃过男人的嘴呢，总要尝尝什么味。一定找个腰细腿长大奶的帅哥，这样才不算白来一趟。”

祝岁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初长青，脑子中自动浮现出他的脸。

的确是肩宽腰细大长腿，至于胸肌大不大这她就不知道了。

在祝岁安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包裹得很严实，最多就穿个短袖。

好像从没见过他像其他男生一样，打完球之后假装不经意的撩衣服秀身材，或者更直接一点直接把衣服脱了。

他好像一直都是抱着书站在树下，朝她温柔着笑。

她突然有点遗憾，为什么初长青不能像其他男生一样“慷慨”一些，全然忘记她之前对他们孔雀开屏行为的吐槽。

“可是和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恋爱，亲眼见证爱人的逝去，这对他会不会太残酷了？”不知道为什么，祝岁安的脑子中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并且她也直接问了出来。

“拜托，自己都快没了，还顾及什么，自己开心，不留遗憾就好了！遵纪守法那么多年，在死之前，就放纵一把，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吧。”

“...”

之后，姜穗还说了很多，只是祝岁安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只有几句话。

在死之前，自私一下吧！

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别留下遗憾。

*

晚上，送走姜穗后，祝岁安坐在椅子上良久，最终从房间内拿出一个本子。

本子上干干净净的，只是书页有些泛黄。

祝岁安洗了洗手，虔诚地打开第一页，提笔在扉页写上五个字。

最后一百天。

今天姜穗的话提醒了她，在生命的最后不要留遗憾。

她曾无数次在深夜中抱怨老天的不公，也努力接受治疗，甚至还去寺庙里上香来祈求平安。

可是，都没有什么作用。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她毫无疑问就是神明的弃子，也可能是神明花园中的不被期待的野花，即将被清除。

不同于刚从医生那里得到结果时的崩溃与绝望，祝岁安感觉自己平静的可怕。

与治疗期间的慌乱不安不同，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既然结果已定，那就好好珍惜剩下的时光吧。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努力过了。

就让她最后的时间里不要再留遗憾了。

虽然平日里她的脑海中会有很多想法，比如攒钱去哪里旅行之类的，但此刻，坐在桌子前她却无从下笔。

在之前，她的目标是攒钱。

但此刻，她的目标失去了意义。

真可怕，她竟然连想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她自嘲地笑了笑，回想去自己过去的期望。

十岁时，想要努力学习，长大有出息，不要让姥姥那么辛苦。

十二岁时，希望自己的小狗不要死去。

十五岁时，希望赚钱，带姥姥去看病。

十八岁时，希望和初长青在一起，结婚生子，有个温暖的家。

十九岁时，希望努力攒钱，有一个小小的家。

二十二岁，希望自己平平安安。

回想起来，祝岁安很想笑，多么讽刺啊！自己的愿望从没实现过。

在她许愿完的第二天，看到的就是小狗僵硬的尸体。

她的姥姥死在她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没有和初长青在一起。

自己身患绝症，别说岁岁平安了，可能脸半年都活不了。

治病花光了她之前的所有继续，现在只能用姥姥留下的钱。

因为生病，没法去工作，毕业之后只能在家里，根本谈不上有出息。

她失去了所有珍贵的东西，亲人，爱和健康，甚至世俗上的金钱也没有。

这里面只有一件可能实现的事——和初长青在一起。

可...他要结婚了...

夜晚，本就是思维活跃多愁善感的时间。

几天下午的久别重逢更是一下子打穿了她给自己建设的心理防线。

夜深人静时，窗外月光皎洁，思念不可抑制的叫嚣。

她喜欢初长青，她要和初长青在一起，她想去追求他。

可他要结婚了。

不知是不是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祝岁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打开了微信，点开那个日思夜想的头像。

【在吗？明天要不要出来吃饭？】

手指在发送键上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全都删了。

他要结婚了，还是不要再打扰了。

凉风习习，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伏在桌子前的女孩侧着身看不清脸，发丝凌乱，纸上满是泪痕，手机屏幕闪着幽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