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像本被风乱翻的书,哗啦啦跳过许多页码。航站楼新建的无障碍艺术中心落成那天,言川在开幕式上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他请来十二位不同国籍的听障舞者,共同演绎《声音的形状》。
演出到**时,他突然引导观众把手放在地板上。震动从舞台传来,像心跳,像鼓点,像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在共鸣。
“他在让建筑说话。”建筑设计师激动得语无伦次。
闻也现在的工作重心完全转向无障碍服务。他设计的“多感官导航系统”获得国际认证,现在盲人旅客可以通过地板震动找到登机口,听障旅客能通过灯光颜色感知广播内容。
“你这算抢了言老师的活儿。”小杜指着那些彩色灯光说。
确实,言川最近迷上了“翻译不可译之物”。他把WiFi信号编成舞蹈,把手机震动谱成曲子,最绝的是用哑剧表现嗅觉——当他在台上“捧起”不存在的桂花时,全场观众竟然都闻到了香气。
“这是通感!”美院教授带着学生来观摩。
十月,他们收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邀请,要做一个全球巡展的“无声博物馆”。首站设在巴黎,展品全是言川那些被拒绝的手稿和闻也的失败方案。
“把我们最狼狈的样子展示给世界?”闻也挑眉。
言川在策展手册上写:“伤疤是最真实的图腾。”
布展过程像场行为艺术。言川坚持亲手悬挂每一张被揉皱的草图,当灯光打在那幅《疼痛协奏曲》的初稿上时,褶皱竟然在墙面投下翅翼般的阴影。
开幕当晚,有个坐轮椅的法国老人久久停在《航站楼》的废弃方案前。他突然开始用手语讲述自己的故事——他曾是飞行员,失聪后被迫停飞,现在在教太空手语。
“你们看,”他指着方案上被红笔划掉的部分,“这里本该有星星。”
最意外的访客是林哲一家。他们专程从新加坡飞来,在《身体地理学》的影像前站了很久。临走时林哲的丈夫突然比划:“谢谢你们让我们相信,爱有很多形态。”
回程航班上,闻也翻看留言簿。有行小字特别醒目:“在这里,我听见了沉默的轰鸣。”
冬天来临时,无声博物馆变成了巡回的候鸟。每个城市都会留下新的展品:柏林的展区多了堵可以书写秘密的隔音墙,开罗的展区添了套用尼罗河泥沙烧制的陶器,东京的展区则有棵挂满手语签名的愿望树。
而咖啡馆的后院,长成了博物馆的根。孩子们在这里学习如何把哭声编成舞蹈,老人们在这里教年轻人用皱纹书写历史。有个总来送快递的小哥,最近开始用配送路线图编手语——比划“您好”时手指划出小区平面图,“签收”时手腕翻转如电子笔。
除夕夜,博物馆的线上展厅突然涌入大量留言。有阿富汗女孩用手语祝世界和平,有亚马逊原住民表演“雨林在呼吸”,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甚至发来一段失重状态下的手语舞。
当零点钟声响起时,言川拉着闻也走进后院。积雪的“南极”模型里,那块万年冰芯正在月光下莹莹发光。他突然单膝点地,从冰芯后取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新的戒指,戒面刻着微缩的航迹云图案。
闻也大笑:“我们不是交换过戒指了?”
言川把新戒指套在他原来的婚戒外侧,比划:
“这是升级版。”
“像软件迭代。”
新戒指在雪地里闪着蓝光,像夜航的飞机穿过云层。闻也发现内圈刻着所有他们驻留过的城市坐标,连南极站都在其中。
“下次升级要加月球吗?”他逗言川。
回答他的是个带着冰雪气息的吻。远处有飞机掠过,航灯明灭如摩斯密码,仿佛在说:此处的沉默,已是整个宇宙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