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像锅煮沸的薄荷茶,蒸腾的热气里带着奇异的清凉。言川的《桥的肖像》在威尼斯双年展上拿奖后,各种邀约像候鸟般飞来。最特别的是南极科考队发来的——邀请他创作《冰原上的桥梁》。
“你确定?”闻也翻看着零下四十度的装备清单。
言川正在教邻居家的猫用尾巴比划“饿”,闻言把航空耳罩戴在猫头上,比划:“连它都准备好了。”
真正的挑战从飞行开始。运输机在穿越咆哮西风带时颠簸得像过山车,言川却靠着舷窗,把眩晕感编成新动作——手臂如失控的指针,腰肢似风中芦苇。
“这叫《气流的谎言》。”他在呕吐袋上写。
南极的极昼让闻也想起父亲生前的话:极地是地球的沉默。而言川在这里找到了最纯粹的表达——他用身体模仿冰川崩裂的慢动作,用呼吸配合极光的舞动,甚至趴在冰面上聆听万年冰芯的脉搏。
科考队员最初觉得这个东方艺术家太娇气,直到看见他在暴风雪中坚持排练。有个动作是模拟帝企鹅孵化——言川在雪地里蜷缩四小时,起来时睫毛都结了冰凌。
“你比我们测地震的仪器还敏感。”地质学家递来热汤时感叹。
《冰原上的桥梁》首演设在破冰船甲板上。言川用红色探极服在纯白世界里起舞,当他在两道冰裂缝间架起“人桥”时,全场科考队员同时举起荧光棒——这是南极的星空下唯一的人造极光。
归程时,运输机在智利补给。言川拉着闻也溜进当地手语学校,孩子们教他用南美手语比划“冷”——动作像在抖落羽绒服里的雪。作为回报,他教孩子们用身体模仿安第斯神鹰。
“你看,”校长对闻也说,“他让沉默长出了不同的方言。”
回到北京时,咖啡馆后院真的建起了迷你南极——苏小姐用陶土塑了冰山,老陈负责每天喷人工雪,小杜则编程让灯光模拟极昼极夜。
但最精彩的永远是即兴演出。某个炎热的午后,言川突然在“南极”里表演起“冷暖对话”。他左半身演绎赤道的炽热,右半身模仿极地的严寒,当两种极端在脊柱交汇时,围观的孩子突然说:“像爸爸吵架后和好的样子。”
闻也现在养成了新习惯:每次航班延误时,就教旅客用不同国家的手语比划“等待”。新加坡版本像捻花瓣,丹麦版本像摇怀表,埃及版本像抚沙漏。
“您这是在创造世界语啊。”地勤实习生崇拜地说。
言川的回应更绝——他做了组《等待的十二种姿态》陶偶,摆在航站楼的无障碍服务台。有旅客偷偷拍照发上网,配文:“原来等待可以这么美。”
立秋那天,他们收到南极科考队的包裹。里面是块万年冰芯,附言:“你们走后,帝企鹅常在我们排练的地方转悠。”
言川把冰芯放在后院“南极”的正中央。当夕阳穿过冰芯,折射出彩虹光斑时,他拉过闻也的手,在彩虹里比划:
“爱是跨纬度的桥。”
闻也低头看去,发现那枚素圈铂金婚戒在冰芯折射下,竟在陶土南极上投出个小小的飞机影子——就像他们当年在公证处交换戒指时约定好的,永远做彼此最安全的降落场。
有些桥连接空间,有些桥连接时间。而最好的桥,会让所有相遇都显得恰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