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响 第7章 黑暗中的回响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停尸房的冰冷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虚无的死寂。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谢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他身边封不觉的心跳声，一个沉稳有力，一个则异常平稳，仿佛刚才经历的生死考验只是一场需要记录的数据实验。

谢璟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封不觉的小臂，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偏低的体温和清晰的骨骼轮廓。这触碰成了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能判断方向吗？”谢璟压低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担心任何声响都可能引来新的未知危险，但又必须沟通。

“大致可以。”封不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冷静得近乎刻板，“我们距离进来的消防门大约十五米，方向偏左十度。不过，我不建议原路返回。外面的‘无面护士’可能还在徘徊。”

谢璟认同这个判断。那些护士给他们的压力丝毫不亚于刚才的“值班医生”。

“钥匙。”谢璟提醒道，“那个‘D’代表什么？”

封不觉用空着的那只手摩挲着那把黄铜钥匙，指尖感受着上面的纹路和那个清晰的字母刻痕。“几种可能。最常见的，楼层编号，第四层（4th Floor）。也可能是某个特定区域的代码，比如D区。或者，是某个名字的缩写。需要更多线索。”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更关键的是‘医生’最后那句话——‘通往院长的线索’。这把钥匙本身，很可能打不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它更像是一个信物，或者一个……触发下一步剧情的关键道具。”

“也就是说，我们得拿着这把钥匙，去某个‘D’相关的地方，找到真正的门或者下一个线索。”谢璟总结道，他的思维模式更倾向于直线和行动。

“正确。”封不觉肯定道，“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停尸房应该有其他出口，比如……尸体转运通道，或者工作人员通道。”

在黑暗中寻找一个未知的出口，难度极大，且充满风险。

谢璟松开了抓着封不觉的手，但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个微凉的东西轻轻碰了碰——是封不觉递过来的钥匙。

“你拿着。”封不觉说，“我需要双手自由。”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功能性，但谢璟明白，这更是一种信任，将关键的线索物品交给他保管。

谢璟接过钥匙，放入口袋收好。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低声说：“跟紧我，抓住我的衣角。我们贴着墙走，摸索前进。”

这是当前最稳妥的方法。由谢璟在前方探路，用身体感知危险，封不觉紧随其后，负责观察（虽然眼下无用）和决策。

封不觉没有异议，依言轻轻抓住了谢璟作战服的后衣摆。两人一前一后，像盲人一样，开始在这片死亡的迷宫中艰难移动。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和谨慎。谢璟的脚尖先轻轻探出，确认地面平整，没有障碍物或陷阱，然后才踏实。他的手在冰冷的、布满水珠的墙壁上缓慢滑动，感受着上面的每一处凹凸，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活动机关或异常触感。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漫长。呼吸声、衣料摩擦声、以及脚下偶尔踩到不明水渍的细微声响，构成了全部的世界。封不觉跟在后面，异常安静，谢璟甚至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后颈，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这种极致的近距离和依赖感，是在光明环境下绝不可能出现的。谢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探路上，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感知着身后那个冷静得不像话的存在。他必须保护好他。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大约移动了十几分钟，谢璟的手突然摸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凹陷。那是一个金属门框的轮廓。

“有发现。”谢璟低语，示意封不觉停下。他仔细摸索着这扇门。不是他们进来的那种厚重的消防门，更像是普通的单开铁门，门板冰凉，上面没有窗户。他摸到了门把手——是那种老式的圆形旋转把手。

他尝试着轻轻旋转。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门，没有锁。

谢璟和封不觉对视一眼（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都提高了警惕。谢璟将封不觉稍稍往后拦了拦，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门向内推开！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回荡。一股与停尸房阴冷潮湿不同的、带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从门后涌出。

门后，并非通道，而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谢璟摸索着进去，发现似乎是一个工具间或者废弃的储藏室。角落里堆着一些扫帚、拖把之类的杂物。

就在谢璟稍微放松警惕的瞬间，他的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响！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秒，头顶上传来“滋啦”一声电流噪音！

紧接着，一盏悬挂在低矮天花板上的、布满灰尘的白炽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竟然亮了起来！

昏黄、不稳定、但确实存在的光明，瞬间驱散了狭小空间里的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谢璟和封不觉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谢璟第一时间将封不觉完全挡在身后，警惕地扫视这个突然被照亮的空间。

大约五六个平方，堆满清洁工具，墙壁斑驳。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对面还有另一扇类似的铁门。

而刚才被谢璟踢到的东西，是一个倒在地上、锈迹斑斑的金属水桶。

灯光……为什么突然亮了？

封不觉适应了光线后，目光立刻被墙壁上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个挂在墙上的、已经泛黄的塑料牌子，上面写着几行字：

《后勤人员守则》

保持工作区域的整洁与安静。

每日检查照明设备，确保通道明亮。

如遇灯光无故熄灭，请检查配电箱（位于本室东墙）。

黑暗是危险的温床，光明是暂时的庇护。

最后一条规则，让两人心中一动。

“光明是暂时的庇护……”封不觉轻声念道，目光转向了东墙那个小小的、门板虚掩着的配电箱。刚才谢璟踢倒水桶的震动，或许恰好触动了某个接触不良的开关。

这灯光，是他们误打误撞激活的“临时庇护所”。

谢璟走到另一扇门前，试着转动把手，发现是锁着的。锁孔很普通，但显然不是他们手中那把“D钥匙”能打开的。

“看来，我们只是找到了一个中转站，不是出口。”谢璟皱眉。

封不觉却走到了配电箱前，仔细观察着。他注意到，在配电箱内部，除了杂乱的电线，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用油性笔写上去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一个字母“D”，旁边画着一个向上的箭头。

“谢璟，看这里。”封不觉指向那个符号。

谢璟凑过来，眼神一凝。“D……向上箭头？意思是……‘D’在上层？”

“很可能。”封不觉分析道，“这个工具间是停尸房区域的附属部分。‘D’所指的区域，可能在我们楼上。我们需要找到通往楼上的路。”

线索开始串联起来。D钥匙，D区域，在上层。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谢璟靠在墙上，短暂地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封不觉则拿出那个小笔记本，就着灯光，快速记录着刚才的经历和规则。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刚才……很险。”谢璟看着封不觉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突然说道。他指的是面对“医生”时，封不觉那冒险的举动。

封不觉笔尖未停，语气平淡：“风险可控。基于规则逻辑的推演，成功率高于硬拼。”

谢璟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无奈。这个人，似乎永远将理性置于感性之上，包括对他自己的生命。但不知为何，谢璟却从这种极致的冷静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可靠。

“下次，”谢璟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别再做那种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里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封不觉记录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看向谢璟。在昏黄的灯光下，谢璟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封不觉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推了推眼镜，移开视线，继续记录，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但这声回应，似乎比之前任何理性的分析，都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灯光忽然又闪烁了几下，仿佛在提醒他们，庇护的时间是有限的。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上去的路。”谢璟站直身体，目光投向那扇锁着的门，以及门外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