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走镖,若身份暴露,只怕会被官府一窝端,裴一雪到时恐怕也会落个勾结恶匪的罪名。
面对如此难题,他却面上带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座的土匪乃至村民皆一头雾水,一时间捉摸不透这人的想法。
想要帮土匪们弄个合规的身份,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事。
这又不得不提到钱和权的问题。
裴一雪现有的钱力还不至于能让高官为他冒这么大的险。
那么他便是后面有人。
可他后面有人吗?
车队的村民们想到此,都持否定态度。
倘若有,半月前裴一雪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县令送进去受那牢狱之苦。
这些土匪不了解裴一雪的事情,但他们自然也知道此事难办,而裴一雪这个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的病秧子,看上去就没几天可活,哪是会认识位高权重之人的样子。
就在他们想嘲讽时,裴雨雪开口了。
“两天后,大当家担忧的事到时自会解决。”
土匪们脸上的讥笑不加掩饰,问他要怎么解决。
他却卖上关子,只让这些人静待佳音。
“大当家怀疑也没关系,不过两天的时间。”裴一雪扫过面前所有的土匪:“大家都能等,不是?”
戚达那双幽深墨瞳望着他,微微眯起,眼底闪过暗光。
裴一雪对其回了个笑,“不过,大当家是否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对方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出声强调:“是你想与我合作。”
“大当家也说,我们乃是合作。”
戚达默了默,问:“你想要什么?”
这人话一出口,周围的土匪眼睛都向裴一雪盯来,那样子似在威胁他不要狮子大开口,否则就要一人一刀将他剁成肉酱。
他暗道,这寨子连口大米饭都吃不起,能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他不过是想知道暴露车队行程的到底是何人。
裴一雪问出这话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车队成员。
他们面上皆是一脸愤恨不平,像是都想知道那家伙是谁,竟害得自己被土匪绑上了山寨。
看来,那人不是车队中的成员。
裴一雪不由松了口气,不是车队的就好,车队中的人乃他亲自挑选,要出了这档子事,证明他足够眼瞎。
他这生意也别做了。
然而他却没料到,眼前土匪居然会说出“不知道”“不清楚”一类的话。
这些人埋伏车队时表现得那么小心谨慎,那么精明,现在却跟他说他们只是因为收到了封匿名信,听说有二十几车大麦便去拦截了车队,并不知道对方具体是谁。
裴一雪勉强才压住要抽出的眉心,对这些土匪一时不知做出何种评价。
既然要等两天之后的消息,土匪们自然不会放他们回去。
可和先前的五花大绑大刀加身相比,他们得到了些客人的尊待。
车队二十五个人会分别安置在三处院落,只是院外派有不少土匪层层把守,以防他们逃跑。
无论是土匪还是村民,此刻都被裴一雪说到一半的话勾得心痒痒,他们好奇且迫切地想知道,这人到底要如何解决土匪身份的事。
奈何裴一雪就是不松口,他们也只能等着。
整整两天,由于心里压着这事儿,土匪们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第三天大清早,他们一大群人便呼啦啦地找上裴一雪,让他给个说法。
裴一雪却让他们下山去城里转转,说去了便会知晓。
山寨到城里距离很远,到太阳快落下山时,打探消息的土匪才终于赶了回来。
他火急火燎地推开议事堂的大门。
等在大厅的土匪齐齐向他望来,虎哥两步上前,抓住他急问:“咋样?有什么消息?”
这位土匪面露兴奋,语气是掩不住的狂喜:“朝廷放榜招安民间势力,包括山匪!”
“什么?!”虎哥虎躯一阵,双手叉在腰上又放下,反反复复,无处安放。
除了这人,在场的山匪也皆是满脸震惊。
“大哥,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连还未放出来的皇榜都知道。”带回这个消息的山匪问道。
戚达垂眸沉思,“不知。”
虎哥却道:“他能有什么来头,这两天我们不是查过?就西塘县裴家赶出来的一个病秧子。”
“我们从西塘县城里得知的和从稻花村听说的,似乎并不一样。”另一位土匪迟疑道。
打探消息的那位土匪问:“难不成他被赶出来后,遇到了他背后的那位贵人?”
关于那位贵人,他们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查到。
但裴一雪从一无是处,短短几个月内能达到如此成就,必定少不了背后有人帮忙。
朝廷招安于济世寨是一条出路。
他们若接受,有两种路可走,一是被分置田地,往后老老实实种地,二是收编朝廷。
可这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因为靠种地或是朝廷发的那点俸禄,养不活山寨内的一百五十七口老人孩子。
他们也不想失去山寨。
而裴一雪说能够安置济世寨的所有人,无论老幼。
济世寨关起门商议一通,最终敲定答应与裴一雪合作。
唯一要求便是保住山寨。
事情谈拢,裴一雪便和虎哥等三两个土匪一同前往西塘县县衙,给全山寨的人登记。
取得合规的身份很简单顺利,但要保住山寨衙门却不同意。
县令道:“你们应该清楚,朝廷招安为的就是要将这些民间势力打散,减少动乱。若保留下来,跟没招安有什么分别?”
裴一雪说:“大人,我们并非要保留山寨,而是要将济世寨改为济世堂。”
堂上上座的人怔了怔,似在思索自己是否没听清,随即问:“有何区别?”
“济世寨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他笑说,“而济世堂是收养无家可归的孩童的地方。”
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是济世寨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养孩子的方式却是抢劫过往富商,方式不对便成了土匪窝。
若山寨钱财来源合法合规,土匪窝就能变成造福一方的善堂。
县令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裴一雪道:“若日后济世堂能收留所有无家可归的小孩,乃至收容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整个西塘县境内大街小巷将无一乞儿,所有百姓都安居乐业。
这样的场景,大人如此为国为民的人,难道不想看到吗?”
县令手指敲打椅子扶手的节奏变快了些许,瞧上去有了些动摇。
西塘县要能变成那等繁荣景象,必定能在他的政绩中增添浓墨的一笔。
裴一雪和西塘县县令打过交道,清楚这人最是爱钱。
他便投其所好。
只要他乐意,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儿。
如今因为县令母亲的缘故,县令光明正大地敲诈这条路已经行不通。
他便道:“济世寨处于四不管的地界,大人如今已将其中山匪招安,那松武山便归属于西塘县。”
归属于西塘县,那就能征税。
济世寨占地约莫五十亩地,一亩地一年二两银子,山寨的一年税收也能有上百两。
县令直起背来,坐在椅子上正了正神色,“济世堂开堂做好事,造福于民,本官自是支持。
但松武山如今属于西塘县,你们若是还敢如从前拦截来往富商,本官定不轻饶!”
县令说这话,便算是同意将山寨保留。
济世寨正式改名为济世堂。
山寨中,土匪们从前为种粮食开出来不少荒地,这种荒山秃岭种粮食却不行。
可拿来种药材确是顶好。
对于山寨的人,裴一雪让能武的进镖局,剩下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只需每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至于小孩子,他花钱请来三四个先生来教他们读书写字。
人多了,裴一雪的车队也进一步扩大,药材销路包揽了附近几个邻县。
镖局成立没多久,除了为他们自己车队护送,竟也接了两三个大单。
什么都好,只是外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传他被谢玉书强抢民男,被迫成为赘婿的流言蜚语。
裴一雪他本不在意,更巴不得把谣言变成现实。
只是谢玉书却不喜欢,自从知道这则风言风语,这人一直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不消几日便是除夕。
这天午后,谢玉书甩开裴一雪去到县城采办一些年货,却迎面撞见三人。
其中一位他见过,是上次去到王家祖宅找裴一雪的那位。
那人正搀扶着个妇人,旁边跟着名丫鬟,正缓步朝他走来。
妇人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眼底带着嫌弃,却又是满意,令他有些不解。
“这位是我和一雪的母亲。”廖秋白向他介绍着这位妇人。
谢玉书抿着嘴,对对面的妇人弯腰行了个晚辈礼。
“一雪那孩子脾气还真是倔,在外受了这等委屈也不往家里说,打碎牙往肚里咽。”妇人对他礼节仿若未见,自顾自地说着,“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也不得不认栽。”
这些话谢玉书最近一段时间听得很多,早就习惯。
他直起身来,虽然知道自己的解释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对面前的人表明他和裴一雪并无关系。
他比划完,也没管对方看没看懂就转身离开,裴府的丫鬟却抬步拦住他的去路。
身后的妇人语气尽是嫌恶,低声与廖秋白说:“乡野村夫还真是没教养,长辈还没发话就自顾着走。”
谢玉书扭头,想问这三人还想做什么。
那方的廖秋白便朝他笑了笑,“都到裴府门口了,不如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