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县令气得猛然站起,“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将此人给本官拖下去!!”
衙役算是机灵,把驴贩子的嘴捂住就快速拖走。
待人被拖下公堂。
县令母亲站起身,对着门外众人略为疲惫道:“我儿上任这几年,内心不坚,未能经受住权财诱惑,可能有诸多不周之处,还望大家多多海涵。
即日起,对以往的案子有任何异议都可重新申诉,老身必定让我儿好好还大伙儿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门外的百姓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每个人的眸子里面都隐约可瞧见一丝质疑。
显然没人相信。
这事以后衙门和往常一样,冷冷清清,百姓们似乎没有将县令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第四天,县衙才接到了第一个重新需要审的案子。
这个案子得到公正,开了个好头,后面便陆陆续续有人找到衙门请求重审。
将近半个月衙门都是人满为患。
具体审了哪些案子,裴一雪他们不清楚。
只是听说案犯该罚的一个没落,而曾经行贿给县令的银两都被赔给了受害者。
若案犯行贿的银两不够,衙门便会强制勒令其补足银钱。
由于一时间给出去太多钱财,县令府不复从前的华贵。
每日陪审的县令母亲,从起初满头珠钗,绫罗绸缎,变成了木簪盘发,粗布麻衣。
半个月下来,裴一雪他们买下来的病驴也已经痊愈。
负责寻找销路的队伍打通邻县的关系后,车队便带着满满当当药材出发。
从稻花村到水淳县,驴不停蹄地走,需要整整八个时辰。
松武山乃裴一雪他们的必经之路,这一带常有土匪出没,人尽皆知。
林荫之下,驴子们悠闲地啃起地上的野草。
裴一雪靠在一棵树底,接过谢玉书手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扭头继续跟身侧这人说着动画片里会跳舞的大象。
气氛正好,却被某位不解风情的人无情打破。
“东家。”张喜凑到他们跟前,“前头就是松武山了,我们绕路吗?”
这话落下,又如同给裴一雪临头泼了盆冷水。
绕过松武山,他们的行程便会被拖慢至少三个时辰。
到时抵达水淳县,城门已经关闭。
更糟糕的是,寒冬腊月,白天气温都低得离谱,晚上在外面过夜,人恐怕会受不住。
可不绕路,万一跟土匪碰上只会更得不偿失。
关于绕不绕路,裴一雪已经纠结了一路。
他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直到现在也没敲下决定。
如今走到这里,已不得不做出决策。
“绕——”他这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下。
一群满脸胡茬,面目狰狞的壮汉就从丛林里蹿出。
“都他娘的别动!”
这些人全都手拿大刀,随即散开将他们团团围住。
裴一雪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土匪们后背衣服都绣着两个红色大字“济世”。
正是松武山的土匪标志。
他们车队中虽然一个个也是八尺壮汉,不输土匪,可看到刀口上舔血的土匪,还是会发自内心地畏惧。
全都听话地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为首的一个土匪提刀,得意地跨步到裴一雪跟前。
“你、是管事儿的?”
他的手中的刀指着裴一雪晃啊晃的,似一个不满便会砍人。
裴一雪正准备开口,却猝不及防地被旁边谢玉书伸手护到身后。
土匪头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哟,这个时候了,还知道护着媳妇儿呢?”
谢玉书闻言,抿着嘴瞥了眼身后的人,便抬眸继续警惕着面前的土匪。
负责检查货物的土匪将麻袋悉数打开后,扬声朝这边说道:“虎哥,全是药材。”
“他娘的!”土匪头子虎哥骂着,刀就要往谢玉书脖子上架。
裴一雪眸色一暗,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往身后,厉声道:“你们想要什么?”
问话的同时,他掩在广袖下的手,悄悄打开了瓷瓶。
褐色药粉悄无声息地洒落到地面,无人注意。
“老子的大麦了?”
“什么大麦?”裴一雪疑惑。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默默地数着数。
一,二……
裴一雪接住软倒的谢玉书。
紧接着“咚咚”几声,在场的土匪、村民乃至驴子都接二连三倒地不起。
迷兽药的加强版,撒到地上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去。
二十米以类的能动的**无一能够幸免。
裴一雪搂稳怀里的人,从胸口重新掏出个小瓷瓶,放到谢玉书鼻下。
没一会儿,谢玉书便重新睁开眼。
他扶着人倚着树干坐下,“身体力气还需要些时间恢复,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看看其他人。”
裴一雪将村民和驴子都一一唤醒。
他本想等村民们恢复了些力气,将土匪绑起来。
起身时却隐约听见远处的林子传来声响。
回头望去,树梢地面不知何时冒出了十几个弓箭手,齐齐对准了他。
地面的一位土匪被三五个小弟前后簇拥,披着肩披狐裘大领,三十几岁的成熟型男模样,眼神中透着几分沉稳和精明,倒有些不像土匪,像来郊游的世家子弟。
“你,将他们也唤醒,动作快些。”随着狐裘领土匪的话落下,所有弓箭手都将弓弦拉满。
只要裴一雪敢有多余的动作,必定会立马被射成筛子。
他只能按照土匪的话行事。
刚被迷晕的所有人,不到半刻全都苏醒过来。
那方的土匪始终未动,似怕靠近车队不小心中招昏迷。
待药效散去,这边土匪恢复力气,将裴一雪他们全都捆了起来。
虎哥气势汹汹地来到裴一雪跟前,手中大刀哐当一下搁在他的颈侧,震地他的肩膀差点儿脱臼。
“他娘的,你倒是会耍阴招得很。你要没个千儿八百两的赎金,甭想回去!”
水淳县他们是去不成了,被连人带驴地运往了济世寨。
松武山地势特殊,三侧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处上山的路。
易守难攻,且处于四县交界处,在这儿被抢了都不知道去哪个县报官。
纵使报了官,四个县也都不愿意出兵出力来围剿,往往直接给人搪塞过去。
松武山离他们休息的位置不近,济世寨又设在山顶,路途遥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一雪他们头上的头套被一把扯开,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山寨每隔十米便设了个哨楼,高墙上,还时不时地有人来回巡逻。
要逃出去,简直痴心妄想。
这时,一个女土匪领着一群孩童围了过来,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只有三四岁。
“这么多大麦。”女土匪摸了摸麻袋,语气轻快带着些许激动,“够我们过冬了。”
“什么大麦。”虎哥晦气地说,“全是他娘的不能吃的东西,害得我们起早贪黑忙活了整天。”
土匪们自顾自地交谈着。
裴一雪却在心中起了计较。
他从土匪们的对话中,得知他们会被拦截,源自有人给土匪们提供了假消息。
告知土匪他们车上运的是大麦。
他目光不经意地瞥向车队里的村民,想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提供他们行踪的,是车队里的人,还是留在村里的哪一位村民?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想到此,他叹了口气。
通过这次教训,他觉得,他的车队以后不如改成镖局。
而眼前这帮土匪算是送上门的镖局成员。
济世寨自诩济世,救的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抢劫的对象大多都是来往商队,劫财但不伤人性命,比其他烧杀抢掠的土匪要好上不少。
根据土匪们的谈话来看,他们过冬都成问题。
干土匪干成这样,也着实不容易。
裴一雪打断交谈的土匪们,“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他游说土匪们跟他一起干镖局,抛出了层层福利。
开不菲的工钱,八小时工作制,月休十天等等。
当然走镖的工作时间特殊,假期可调可叠加。
包养老,若不小心意外死亡,包给养家里的老小。
他说的东西,土匪闻所未闻,听得一愣一愣的。
虎哥却突然暴躁,“为了活命,你还真是什么都编得出来,你以为我们会信?商人无一不阴险狡诈,尤其是你们卖药行医的,最是烂心肝。”
这人扯开一麻袋,抓起把药草砸在他的身上。
“种出药材分明不难,经过你们一番折腾,价格却翻上十倍百倍。”
“明明人人都能用得起的药,到头来没几个能买得起。”
“治个病能治得倾家荡产,没有家底的就只能硬熬或是等死。”
“你们这等黑心商,会给人养老?”
虎哥一顿输出,说得眼目赤红,气喘吁吁。
裴一雪没有辩驳,反而赞同道:“的确,眼下药材倒卖提价甚是严重。”
他顿了顿,又说:“所以我有一个心愿,我想要这天下的人都能治得起病,无论贫贱富贵。”
虎哥对着他又是一顿冷嘲热讽,他也不在意。
他说的是心里话。
总有一天,他会让整个大庆国,乃至邻国的百姓,即使没钱吃饭也能看得起病。
“你们不信也罢。”裴一雪说,“我们不如先来考虑当前的问题。难道你们想要一直过着如今这般生活?每日为生计发愁?你们愿意,那这些孩子呢?”
一个少年当即瞄了眼周围的土匪,像个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小流浪狗,忙说:“谁说我们不愿意?”
其余的孩子见状也跟着附和。
“对呀,谁说我们不愿意呢?”
“我们山寨好着了。”
裴一雪则问向狐裘领的土匪,“大当家觉得呢?”
戚达被他拉回思绪,抬眸看来,“我们凭什么信你?”
裴一雪现如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药材商,要权没权,要钱也谈不上富可敌国。
完全没有让人信服的实力。
“钱和权暂且不论。”戚达轻笑出声,“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又要如何以良民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