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道灭魂天雷,带着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毁灭的威势,如同咆哮的紫色怒龙,撕裂空间,狠狠劈落。
目标非常明确,直指玄宸那颗依旧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这一击,蕴含/着无尽的杀招,是那种彻底抹杀神魂,断绝一切生机的天道意志。
雷霆未至,那毁灭性的威压已将玄宸身下坚硬的玉石地面都压得寸寸龟裂,塌陷下来。
完了!
殿中所有仙神心头都涌起这个念头,五雷已是极限,这第六道天雷,才是真正的绝杀。
玄宸帝君,完了。
玄宸自己也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纯粹的终结气息。
他的神魂在那恐怖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意识碎片里,只剩下混沌深处那株孤寂的青莲,和青莲旁消散的素白身影......
然而,就在那灭魂紫雷即将触及他焦黑破碎的心口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暗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玄宸心口最深处,那道被天雷反复肆虐的旧伤中心,骤然亮起来。
那光芒如此微弱,如同浩瀚星海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毁天毁地的紫色雷霆面前,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在它亮起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强行按下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紫色天雷狂暴劈落,竟在距离玄宸心口肌肤不足半寸之处,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凝滞,仿佛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柔韧到极致的屏障。
终究还是灼华消散前送出的那一道神息护住了他的心脉。
它并未硬抗天罚,而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以一种玄妙到无法言喻的方式,将自身那包容万有,守护生命的混沌本源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它如同混沌星砂中最温柔的一缕气流,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在玄宸即将彻底崩灭的神魂下方,悄然“托”了一下。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托”,如同在万丈悬崖边伸出的,来自混沌深处的手,轻轻托住了他急速下坠,即将摔得粉身碎骨的魂魄。
凝滞只是刹那。
第五道天雷还是带着无匹的毁灭之力,狠狠劈在了玄宸的心口上。
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玄宸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狠狠地抛起,又重重砸落。
心口位置,一片可怕的焦黑塌陷,肋骨尽碎,甚至能看到里面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表面,都布满了焦黑的裂痕。
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然而,那最后一点属于他的神魂之火,终究,没有熄灭。那点点微光,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粒星火,被那混沌之力死死守护着,未曾被天雷彻底劈散。
紧接着,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三道更加恐怖的天雷,如同天道宣泄着被忤逆的怒火,接连不断地狠狠劈落。
玄宸的身体在雷光中一次次被轰飞,砸落,再轰飞。每一次砸落,都在坚硬的白玉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和一片焦黑的痕迹。
他周身的伤口更加狰狞恐怖,几乎看不出人形,焦黑的骨茬刺出,鲜血如同小溪般流淌,汇聚,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腥气。
整个凌霄宝殿都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震颤,盘龙金柱上光华流转的符文明灭不定,穹顶的星辰法阵剧烈扭曲。
众仙神被恐怖的冲击波掀得东倒西歪,骇然欲绝地看着雷光中心那具几乎被劈成焦炭的躯体。
终于,第八道天雷的余威缓缓散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大殿。
天罚台的光芒黯淡下去,殿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以及能量肆虐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玄宸静静地躺在血泊与焦土混合的深坑中央。
一动不动。
如同一块彻底失去了生机的焦黑木炭,周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焦黑的皮肉翻卷着,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骨骼。
唯有心口那一片塌陷的焦黑之中,隐约还有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金红色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地,闪烁着。
他还活着。
以一种近乎彻底被废掉的状态,承受了八道灭魂天雷,神魂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却,终究没有熄灭。
昊天帝尊冰冷的目光,落在玄宸心口那最后一点微弱的金红光芒上,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缓缓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八雷已毕,天罚已彰,将其移入涤尘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仙,最终落回玄宸那不成/人形的躯体上,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判词。
“帝君之位,暂悬。待其涤净魔气,重塑帝格,再议!”
涤尘殿深处,万年玄冰砌成的墙壁散发着幽冷死寂的寒光。
中央巨大的玉池中,并非寻常池水,而是取自天河源头的至清至纯之水——涤尘。
池水澄澈透明,无波无澜,倒映着穹顶缓缓流转的星辰法阵,散发出柔和的,带着净化与疗愈气息的白色光晕。
玄宸的身体,静静地悬浮在池水中央。
或者说,那已经很难称之为“身体”了。
更像是一具勉强维持着人形的焦黑残骸。
皮肉几乎尽数化为焦炭,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同样被雷霆燃烧得漆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骨骼。
四肢扭曲变形,多处骨头粉碎性断裂,仅余一丝坚韧筋腱勉强连接,这才没有完全散架。
最恐怖的依然是心口的位置,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翻卷的塌陷深坑,肋骨尽碎,透过那破碎的胸骨,甚至能看到里面那颗同样布焦痕,微弱跳动的心脏。
每一次心跳,都显得如此艰难,带动着残破的躯体,在水中极其轻微地起伏,仿佛随时会彻底停止。
唯有心口最深处,那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暗金色光芒,如同嵌入焦土的最后一点星火,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
它被一层薄薄的,由涤尘池水精华凝聚而成的温润白雾包裹着,护持着那最后一线生机。
整个涤尘殿死寂无声,唯有池水因那微弱的心跳而泛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
悬浮在池中的焦黑残骸,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
焦黑碳化的皮肉边缘,在涤尘池水数百年如一日的温柔冲刷和滋养下,极其缓慢地,开始剥落,如同老旧的树皮,一点一点的褪去。
剥落的下方,不再是焦骨,而是一层极其稚/嫩,呈现出淡淡粉色的新的骨肉。那些新的骨肉脆弱得如同初生的花瓣,在幽冷的池水映照下,微微颤抖着。
新生的过程,伴随着难以想象的麻痒与刺痛,如同亿万只蚂蚁存啃噬骨髓,混合着神魂深处那被天雷撕裂,又被强行粘合的钝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玄宸那仅存的,如同游丝般的意识。
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意识如同沉浮在冰冷粘/稠的黑暗泥沼之中,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是唯一的感知。
偶尔,涤尘池水那强大的疗愈之力会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如同黑暗中掠过的一缕微光,但转瞬即逝,更深的痛苦便如潮水般涌来,将他重新拖入深渊之底。
百年光阴,在涤尘殿的绝对寂静中,如同指尖流沙。
池中的躯体,早已不复当初的焦黑恐怖。
焦炭般的外表几乎完全褪尽,露出了下面新生的肌肤。
那肌肤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洁,却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脆弱感。
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大多已愈合,只留下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扭曲凸起的暗红色疤痕,如同烙印,无声诉说着那场灭顶之灾的惨烈。
断裂的骨骼在涤尘神水的滋养下重新接续,生长,但新生的骨骼远不如从前坚韧,内里依旧残留着细微的裂痕,隐隐作痛。
他依旧悬浮在池水中,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
新生的躯体在涤尘水的包裹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一尊由神玉雕琢而成的,沉睡的神祇。
唯有心口位置,那道指长的旧伤疤,依旧清晰可见,疤痕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边缘微微凸起,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烙印。
疤痕之下,那点暗金色的微芒早已彻底内敛,不再闪烁,却仿佛已与他的血肉,骨骼,乃至神魂本源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一日,涤尘池水速似乎比往日快了一丝,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温柔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玄宸那沉寂了百年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万载的蝶冀,终于感受到了破茧的光。
一次,两次。
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终于,在涤尘池水柔和的波光映照下,他那双紧闭了百年的眼睛,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初时,眼眸混沌而茫然,如同蒙尘的琉璃,倒映着穹顶流转的星辰阵法和幽冷的玄冰墙壁。视线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朦胧的光影。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混沌的迷雾在涤尘之力的作用下缓缓散去,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一点点回归。
痛。
这是第一个清晰的感知,不再是那种足以撕裂神魂的灭顶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无处不在的酸麻钝痛,如同整个身体被拆散后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不适与虚弱。
我是谁?
玄宸。
天族帝君。
九幽,战场,雷刑。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棱,狠狠刺入他刚刚复苏的意识里。
凌霄宝殿上父君冰冷的审判。
勾结魔女,其身不正,当诛......
还有那撕裂天穹,毁灭一切的八道紫色雷霆。
血肉横飞,筋骨尽碎,神魂撕裂的极致痛楚。
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唇/边逸出。
仅仅是回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痛苦,便再次席卷而来,让他新生的躯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带动着池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却发现四肢依旧沉重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唯有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而熟悉的温热感。
玄宸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但他旧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光洁的胸膛上,那道暗金色的,如同荆棘缠绕般的半指长的疤痕。
他的目光,久久地,久久地凝固在那道疤痕之上。
百年的沉沦,百年的痛苦煎熬,百年的涤尘冲刷,涤去了他体表的焦黑,修复了他破碎的筋骨,却唯独无法磨灭这道烙印。
它如此深刻地存在那里,如同一个永恒的印记,无声地提醒着他曾经承受的一切,更提醒着他,那道力量的来源。
九幽深处,青莲摇曳,素白的身影在漫天金红光芒中消散,指尖送出最后一点微光。
灼华!
这个名字,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携带着千年前的悲怆,千年轮回的禁锢,涤尘殿的恨意与绝望。以及,那八道灭魂天雷之下,心口最后一点微光带来的,那生死一线间的托举。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流,彻底冲垮了涤尘池水带来的短暂平静。
他缓缓地,颤抖着抬起一只手。
新生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带着久未活动的僵硬。指尖带着一丝冰凉,极其缓慢地,小心冀冀地,触碰上心口那道暗金色的疤痕。
触感,温热。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深处的温热,与他此刻身体的冰凉虚弱截然不同。
仿佛那道疤痕之下,依旧沉睡着某种顽强不息的生命之火,某种不属于他,却又与他性命相连的力量。
指尖下的疤痕,似乎微微搏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脏,回应着他的触碰。
玄宸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中,瞬间涌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茫然,痛苦,挣扎,最终,尽数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甸甸的复杂。
百年沉寂,百年苦熬,如同大梦一场。
而这场险些让他魂飞魄散的劫难,这数道几乎将他彻底毁灭的天罚,源头,竟是她消散前,指尖送出的一缕生机?
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那道疤痕之中。
感受着那温热的搏动,仿佛在确认某种荒谬绝伦,却又真实不虚的联系。
良久。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蕴藏了百年孤寂与万载风霜的叹息,笤同游丝般,极其轻微地逸出他干涩的嘴/唇,消散在涤尘殿冰冷寂的空气中。
灼华......
灼华,你最后对我的嘱咐,是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时这般之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