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战场,末日景象已臻极致。
墨色的天穹,如同破碎的蛋壳,猩红的混沌魔云不断翻滚沸腾,侵蚀着残存的有限的神域光辉。
大地化为沸腾的血肉泥沼,无数魔物如同蛆虫般在其中翻滚嘶嚎。
七位深渊魔主悬于虚无之上,如同七座移动的灾厄之山,散发着邪恶的魔体本源,侵蚀法则的恐怖魔威,将残存的神族军团死死压制在紧后一片破碎的山河之上。
神族帝旗折断,仙神浴血,绝望的气息四处弥漫。
神族的最后一道防线,即将彻底崩溃。
就在此时,一道至阳威严与混沌原始伟力交织的暗金神芒,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猛然劈开了这被魔气浸染的天穹。
那光芒所过之处,被魔气侵蚀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解。
狂暴的罡风,粘/稠的魔气,甚至破碎的星辰碎片,在这道神芒面前,同尘埃般被瞬间蒸发,湮灭。
神芒的中心处,帝君玄宸的身影徐徐降临。
帝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其破碎的金纹竟在暗金神辉流淌下自行修复,重组,日月星辰,山河社稷的虚影更加真实清晰起来,散发出镇压诸天的磅礴道韵。
银色长发飞舞,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却再无一丝属于“生灵”的温度,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如同宇宙意志具现化般的冰冷与威严。
“帝君!”
残存的神族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被狂喜淹没。
但狂喜之中,更带着一丝本能的,面对更高阶次存在的敬畏与恐惧。此刻的帝君,浑身散发出来的神息,令得每一个仰望他的神族,都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不同。
此时这个人,是他们的帝君,又好像不太像他们的帝君。
“不可能,他不是应该死在九幽了吗?”
深渊魔主们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那暗金神焰中蕴含的力量,让他们感到了源自本能的,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理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阶位的碾压。
玄宸的目光,如同两道裁决之光,锁定了战场上那七位狰狞咆哮的深渊魔主。
他没有发出一句言语,也不需要言语,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恸,所有的失去,汇聚在一起,点燃这焚世之火,尽数凝聚于他缓缓抬起的右手。
“天斩!”
随着玄宸的一声断喝,一声贯穿过去未来的剑鸣响彻万界。
那柄失落于九幽的裁决之剑——天斩剑,竟响应着他的召唤,破开时空,瞬间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剑身通体流淌着暗金的神辉,剑锋处不再是单纯的锐利,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未分的,能切割法则本源的虚无之刃。
剑身上,沉浮的日月星辰,万灵朝拜,神魔陨落的异象更加恐怖,仿佛要将整个宇宙的生灭都纳入剑中。
“邪魔当诛!”
四字真言自玄宸口中吐出,如同天道终极的审判。每一个音节都引动大道轰鸣,在虚空中烙下暗金的法则神纹。
玄宸一步踏出,脚下虚空自动凝结成燃烧着混沌神焰的阶梯。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永恒的,代表着终结与新生的光,带着为一人复仇,为三界荡魔的决绝意志,冲向了紧强的噬魂魔主。
剑光所指,空间湮灭,法则哀鸣。
他所持的天斩,挥出的剑光,不再是简单的剑气,而是蕴含/着混沌创生与毁灭双重伟力的天斩之芒。
看着剑光来处,噬魂魔主发出震碎星河的魔啸,亿万扭曲触须化作污秽的黑暗洪流,缠绕着亿万怨魂诅咒,试图污染,侵蚀那斩来的剑光。
然而,没有用的。
那蕴含/着混沌神力的天斩之芒,无视怨魂的哀嚎,无视诅咒的侵蚀,瞬间贯穿了黑暗洪流,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噬魂魔主的心脏的位置。
瞬间,噬魂魔主发出凄厉的,撕裂苍穹的惨嚎。
此时的噬魂魔主,如同被折断的箭羽,魔躯如蜡像,在神焰中迅速消融,崩解,消失不见。
构成他存在的本源恶念,在天斩之芒下,被那混沌神力中蕴含的创生之力强行分解,被毁灭之力彻底湮灭。
一剑,仅仅一剑,最强的噬魂魔主,就在一瞬之间,形神俱灭。
连渣都不剩。
战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厮杀声,咆哮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天斩剑上的神焰靜静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玄宸帝君心脏深处那朵暗金色并蒂莲印记剧烈波动的声音。
“杀了他!”
由魔神罗睺幻化出来的六道魔影,在短暂的死寂后,顿时清醒过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混合着恐惧与疯狂的咆哮。
他们终于明白了,能够灭亡他们的力量在哪里。
他们放弃了围攻神族,所有的魔威,所有的本源之力,尽数凝聚,化作六道足以崩灭大千世界的毁灭魔光,撕裂空间,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从四面八方狠狠轰向战场中央那道孤傲的身影。
玄宸帝君立于虚空,面对六道毁天灭地的魔光,面容依旧冰冷如万载玄冰,未有一丝动容。
他缓缓抬起左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按。
以他为中心,方圆万丈的空间骤然凝固。时间流速变得无比缓慢。
那六道咆哮而至的毁灭魔光,如同陷入了粘/稠到极致的琥珀之中,速度骤降,其内蕴含狂暴能量,甚至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
这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裁决,在混沌神力之下,是对时空法则的绝对掌控。
同时,他右手紧握的天斩剑,剑身上那混沌未分的虚无之刃,骤然亮起。
一股吞噬一切,终结一切的恐怖力量,自剑刃处轰然爆发开来。
“天斩,归墟!”
玄宸的声音冰冷,冷硬,如同最终的宣判。
天斩剑缓缓刺出,动作看似缓慢,却蕴天地含/着辟地的伟力。剑锋所过之处,凝固的空间如同镜面般寸寸崩塌。
那六道被时空之力迟滞的毁灭魔光,在这般恐怖的吸力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不受控制地被强行拉扯,扭曲,压缩,最终化作六道细长的,挣扎哀嚎的黑暗能量流,被那虚无的剑锋,鲸吞般吸入剑身之内。
剑身上,那沉浮的神魔陨落异象之中,骤然多了六道狰狞咆哮,却注定永世沉沦的魔影。
天斩剑发出了一声满足般的清越长鸣,剑身光芒更盛,散发出的威压令得诸天星辰都为之黯淡。
六位深渊魔主,连惨叫都未发能发出,便被天斩剑强行吞噬,封印,成了剑中永恒囚徒。
失去了魔主统御的亿万魔潮,在玄宸帝君强大神威气息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滚烫熔岩的积雪,大/片/大/片地消融,蒸发。
魔域倾巢而出的恐怖力量,本来还占着主场的优势,但在这位整合了混沌神力及神息,手持天斩剑的天族帝君面前,土崩瓦解。
战场,再一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猩红的魔云开始退散,破碎的天穹透下久违的,微弱的天光。
残存的神族将士们,仰望着如天神般屹立在战场中央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上的敬畏与劫后余生的茫然。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的不可思议。
玄宸帝君缓缓垂下天斩剑。
剑身上,那六道新封印的魔影在暗金色的神辉中无声地咆哮,挣扎。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位置。那里,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朵暗金色并蒂莲的虚影里,暗红色的花瓣传递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跨越了生死界限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未尽的嘱托,与牵挂。
他抬起左手,缓缓抚上心口。
指尖触碰到的,是那烙印在心脏之上,温热的并蒂莲虚影,以及,一片冰冷的虚无。
灼华......
那空灵缥缈的声音,那双包容万物的苍茫眼眸,那最后化作神光融入破碎虚空的决绝身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他新生的,整合了神格的魂魄最深处。
如她所言,他赢了。
他斩杀了魔主,封印了魔神罗睺,挽救了即将倾覆的三界。
然而,环顾这片被战火蹂/躏,尸横遍野为,魔气尚未散尽的焦土,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茫与沉重,犹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刚刚登临力量巅峰的帝君。
因为,他带着她赋予的力量,赢了,但是,她却永远看不到了。
他木然地看着手中所持之剑。
天斩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上的魔影依旧在无声地挣扎着。
神魔战场的硝烟尚未散尽,那来自魔域的污浊魔气,与天族陨落时散逸的纯净神光,交织混杂,在破碎的天穹下形成一片片诡异的光斑,如同巨大而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
玄宸踏着尸骸与断裂的神兵,一步步走出这片炼狱。
他身上的玄金战袍早已残破不堪,被暗沉发黑的神魔之血层层浸透,凝结成冰冷的硬壳。曾经璀璨夺目的战甲更是布满了深深的裂痕与腐蚀的坑洼,昭示着这场战争的惨烈。
他周身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之气与肃杀之意,每一步踏在染血的焦土上,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脚印。
然而,最刺目的,却是他的心口位置。
那里,一道约有一指长的伤口,边缘焦黑翻卷,深可见骨,虽不再流血,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混沌光泽。
伤口深处,隐隐流转着一丝极淡,却无比坚韧的暗金色微芒。
那光芒带着与这片肃杀战场格格不入的混沌气息,一种包容万有,古老苍茫的生机,如同初春解冻时,大地深处萌发而出的暖意,微弱,却顽强地抵御着周围弥漫的死亡与毁灭的侵蚀。
这便是灼华留给他的,最后一缕神息。
九幽深处,她消散前指尖送出的最后两道微光,不仅护住了他濒死的心脉,护住他即将溃散的神元,更如同烙印,深深嵌入了他的神魂本源。
这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如此鲜明,如此,不容辩驳。
玄宸的脚步在通往凌霄宝殿的漫长玉阶前顿住。
他微微抬起染血的脸庞,望向那悬浮于九天祥云之上,恢弘肃穆,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天威的宫殿。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口那丝异力带来的,不合时宜的微弱悸动,将属于天族帝君的冰冷与威严重新覆上面容。
这是他自小被教导的,帝君应有的模样。
威严,庄重,不苟言笑。
残破的战袍无风自动,他挺直脊背,踏上了那光洁如镜,倒映着诸天星辰的白玉长阶。
染血的战靴踏在无瑕的白玉阶上,留下一个个刺目的暗红脚印。
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殿前广场回荡,沉重而孤寂。
侍立两侧的金甲天兵如同排列齐整的一尊尊雕塑,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抬头直视这位浴血归来的帝君。
凌霄宝殿内,肃穆得令人窒息。
九重天上有资格列席的重臣神将早已肃立两侧,垂首屏息。
祥云瑞霭依旧缭绕,仙鹤清唳却已绝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惊胆寒的威压,源头正是那高踞于御座之上的身影,玄宸的父君,上一代天族至尊,太上昊天帝尊。
此时的昊天帝尊,并未如往日般身着帝袍,只一袭素白常服,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威仪。
他面容沉静,不见喜怒。唯有那双深遂如万古寒渊的眼眸,如同两柄淬了冰的神剑,穿透层层空间,精准无比地钉在玄宸踏入殿门的身形上。
尤其是,钉在他心口那道不易察觉的,流转着暗金微芒的伤口上。
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税利,更蕴含/着一丝被触犯,被亵渎血脉的天威震怒,如同平静海面下酝酿的,即将到来的灭世风暴。
玄宸在御座下方十丈处停步,单膝跪地,垂首行礼:“儿臣玄宸,拜见父君。神魔战事已平定,魔域被捣毁,魔军被重创,魔军主力尽殁,魔主陨散,魔神罗睺被封印,千年之内,当无力再犯天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大战后的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中。
没有回应。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足足三息。
然后,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寒风吹拂过万载玄冰,缓缓响起。
“抬起头来。”
玄宸依言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之上那两道冰冷的视线。
昊宸帝尊的目光,如同冰锥,一寸一寸刮起过玄宸染血的残甲,掠过他眉宇间未散的杀伐之气。
最终,牢牢地,死死地锁定在他心口那道散发着莫名气息的伤口上。
“好一个神魔战事已定。”
昊宸帝尊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天道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在每一个仙神的心头。整个凌霄宝殿似乎都在这志音下微微震颤。
“玄宸吾儿,你告诉为父.....”
他微微前倾身躯,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玄宸的魂魄都冻结。
“你心口这道莫名的气息,从何而来?”
无形的天威如海啸,随着昊天帝尊的诘责轰然降临。
殿内修为稍弱的神官已脸色苍白,踉跄后退。更有甚者,顶不住这轰隆天威,直直喷出一口血来,萎顿在地。
所有仙神骇然抬头,目光齐刷刷牙聚集在玄宸心口处那道若隐若现的暗金印记上,充满意了惊疑,恐惧与难以置信。
“这是魔族交换魂魄的血契!”殿内有明眼人惊呼出声。
殿内,众人哗然,脸上变色。
要知道他们天族一向自恃高贵,怎可与魔族交换魂魄?
难道,他们的帝君,被魔化了?
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