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 第3章 第 3 章

灼华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指尖渗出一滴血来。

那是比九幽更深沉，比混沌更古老的暗红色，其上光芒骤然亮起。

那不是火焰，而是一滴凝固的，蕴含/着无尽创生与则的本源之血。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指向他的胸前的伤口。

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的吸力牵引下，一滴滚烫的鲜血，自他胸前的伤口中渗出，悬浮于虚空之中。

两滴血，一滴暗红如同混沌初凝，一滴鲜红如九天骄阳，在二人之间的上空中静静悬浮，散发出截然不同却同样磅礴浩瀚的气息。

“吾本源枯意竭，行将消散......”

灼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然，汝体内帝心之火，乃九天至阳本源，正好可温养吾最后一丝神息，直至助你击败魔神罗睺。”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凝重，每一个字都如同法则的烙印，带着不容置疑的契约之力，刻入玄宸帝君的帝魂。

“今，以吾混沌祷备为引，以汝紫霄帝血为凭，结下混沌血契，缔结永世婚盟。此契成，吾之神力，本源，乃至最后神息，尽数渡入汝身。汝当以帝血为炉，帝魂为鼎，温养吾息，待事成之后，契约自解。”

玄宸定定地看着虚空处。

九幽死寂，唯有那两滴悬浮的神血与帝血，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映照着玄宸帝君苍白的脸庞。

灼华指尖一弹。

两滴悬浮的神血与帝血，骤然光芒大盛。

暗红与鲜红两色光芒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旋转，缠绕，融合。最后，化作一枚流光溢彩，花瓣紧密相依的血契并蒂莲，撞向了玄宸的心口处。

没有惊地动地的碰撞，只有一种水乳/交融，冰冷与滚烫交织的奇异洪流，瞬间席卷了玄宸濒死的魂魄与身躯。

血契已成。

那朵并蒂莲虚影深深烙印在玄宸心口处，神女的混沌神息，如同找到了最契合的归宿，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相互缠绕，共鸣，并驻扎下来。

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混沌初开时最原始生机的暖流，自他的心脏深处轰然爆发，瞬间扩散至全身四肢百骸。

他顿时感到通体舒畅无比。

他体内刚刚注入的力量，温柔而霸道。

所过之处，涤净他身躯里如同附骨之蛆般紧紧依附着他的深渊秽毒黑气。

这些黑气在如此强悍的力量面前，竟如同烈日下的污雪，迅速消融，净化。

破碎的身躯在溻沌生机的强行接续下，撕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更有一股清凉的，温润的力量，滋养着他濒临枯竭的魂魄。

“玄宸，记住，面对魔神罗睺，召唤出天斩剑！”

话音落下的瞬间，灼华的双臂猛地张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仿佛九天之上的琉璃盏寸寸崩解，又似支撑苍穹的巨柱轰然折断。

以她的心脏为中心，一点火璀璨到无法形容的金红光芒骤然爆发，那光芒并非火焰，却比太阳真火更为炽烈纯粹，并非血液，却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最古老，最磅礴的生命本源。

神格。

那是她作为盘古嫡血，混沌神女存在的核心烙印，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生命的基石。

此刻，它在她决绝的意志下，轰然破碎。

神格是神祇的命脉，是比神魂更根本的存在。

自碎神格，等同于亲手将自己投入永恒的虚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她，她竟为了助他，选择了彻底的自我毁灭？

一时之间，玄宸口瞪目呆。

来不及思考，也无力阻止。

那破碎的金红光芒并未消散，而是如同亿万颗燃烧的星辰碎片，以灼华的身体为中心，狂暴地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一部分碎片，带着决绝的守护意志，瞬间融入灼华方才加固的结界，使得那道结界，变得如同最坚固的混沌壁垒。

这道重新形成的混沌屏障，被这蕴含/着创世神力的本源强行灌注，竟爆发出坚不可摧的混沌神光。

壁垒外，那恐怖的魔气轰鸣和天兵天将的怒吼，仿佛被投入深海的巨石，瞬间变得沉闷，遥远，甚至开始消散。

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壁垒之上，却只激起更强烈的混沌神光反噬，壁垒稳如磐石。

另一部分碎片，则化作无数道温暖的光流，如同要最温柔的臂弯，精准地笼罩住那些惊恐颤抖的混沌生灵。

光流融入它们微弱的光点之中，抚平了它们的恐惧，稳固了它们脆弱的本源，将它们温柔地推向青莲深处更安全的核心区域。

而最大，最核心的那一团破碎神格本源，则带着灼华最后的神念，如同燃烧的流星，并非攻向那持剑的天族帝君，而是义无反顾地撞向了他身后，那株支撑着整个混沌核心，此刻因能量激荡而光华略显黯淡的巨大青莲。

无声的巨震在灵魂层面炸开。

那株古老而巨大的混沌青莲，仿佛被注入了无法想象的磅礴生机，每一片青玉般的莲瓣都骤然起，无数玄奥繁复的金色符文在脉络中疯狂流转，生长，蔓延。

莲心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而浩瀚的光芒，瞬间扫荡了整个混沌区域。

混乱的能量乱流被抚平，动荡的空间被稳固，一种源自混沌本源的，强大而古老的守护意志被彻底唤醒。

青莲，成为了新的，坚不可摧的混沌核心屏障，它散发出的柔和光芒，带着盘古嫡血最后的意志，彻底隔绝了内外，将天界的威胁牢牢挡在了壁垒之外。

那壁垒外传来的压迫感和轰鸣声，彻底消失了。

代价是惨烈的。

灼华的身体，在那金红光芳彻底爆发后，变得透明起来。

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又如被风吹散的流沙。

那身由混沌所息凝结的素白衣袍，失去了支撑，开始片片剥落，湮灭。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持剑的男子一眼。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已倾注于那破碎的神格，化作了守护混沌的屏障与滋养青莲的养料。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无边的深海。

然而，就在她身体彻底虚化，即将消散于混沌的前一瞬，她残存的一点意念，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他依旧站在原地，手中那柄曾指向她眉心的神剑，不知何时已经无力地垂落，剑尖点在冰冷的混沌星砂上。

他脸上的血污在青莲骤然爆发的强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而他那双曾如寒冰，如霜雪，充满冷酷杀意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正在消散的身影。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混沌本身。

不再是纯粹的杀意和厌恶。

那里面，翻涌着巨大的，近乎空白的震惊，如同目睹了星河的崩塌。有无法理解的茫然，仿佛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被彻底颠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认知上的，割裂。

那种以往冰冷的，坚固的意念，在目睹这决绝的自我毁灭时，悄然崩开了一道缝隙。

灼华来不及分辨，也无力去思考那眼神的含义。

在她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刹，她几乎透明的指尖，仿佛遵循着某种本能，朝着他心口那处曾被她的混沌本源之力暂时稳住，此刻却因神格破碎而再次濒临崩溃的致命伤，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最后一点未曾完全消散的，带着她生命印记的金红流光，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脱离了即将湮灭的身体，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他的心口。

那一点微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被神格破碎的冲击波震得翻腾的气血和濒临碎裂的神魂深处，漾开一丝奇异的，带着混沌气息的暖流。

它极其微弱，却顽强地护住了那最后一线心脉，吊住了他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

“宸儿，我最后送你一丝神力，一缕神息。神息护你心脉，神力护你神元。你与我契约已成，日后定会有诸多麻烦，但是，宸儿，好好活着，等我归来。”

他听到了他的呼唤，他甚至感受到了，她温柔的指尖拂过他的脸颊。

他忍了再忍，还是唤出了在心底压抑了许久的两个字：“......灼华。”

灼华的身体，连同那最后一点意识，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散在涌动的混沌气流之中。

只有那株光华万丈，符文流转的巨大青莲，无声地矗立在原地，散发着亘古而悲怆的守护光芒，证明着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并非虚幻。

玄宸，这位刚刚经历了惨烈神魔大战，又被混沌神女以自毁方式冲击了全部认知的天族帝君，僵立在原地。

他的手心，传来剑柄冰冷坚硬的触感，这触感此刻却显得如此虚浮，仿佛握住的不是无坚不摧的神兵，而是一截毫无意义的枯木。

灼华消散的地方，只剩下混沌气流如常的缓慢涌动，空无一物。

唯有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气息。

那并非血腥，也非花香，更像是初春解并的泥土深处，混合着新芽萌发的微腥与古老岩石的冷冽。一种属于“无”与“生”交织的气息，属于她的。

这气息如同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冰冷的神魂深处。

玄宸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内被强行压下的伤势瞬间翻江倒海，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指关节发出不塂重负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