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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向榆关 第19章 误会的拆解

作者:缱绻羡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1 18:03:36 来源:文学城

采集后的第一晚,沈向榆是混着酸痛和困意睡过去的。

骨头里那股钝痛像潮水,退一阵又推一阵,人一翻身,就会被那一下酸得清醒半秒。好在疼得累了,脑子反而没精力胡思乱想太多。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窗帘半掩着,冬天的光从缝隙里挤进来,斜斜落在床边的小桌上。护士给他量完血压,说指标还行,让他下午再观察一下,如果没事就可以出院。

“另外,”她一边收拾托盘一边说,“血液科那边消息,受者移植过程很顺利。”

“今天状况不错。”

“……”沈向榆垂了垂眼,“嗯。”

“你要是想过去看看,等会儿可以让医生同意一下,让人扶着你去走一圈。”

“好。”

她没看见他眼底那一瞬间明显的松动——一种沉了很久、刚刚从水里浮上来的轻微缓和感。

——

下午两点多,医生查房过来。

“怎么样?”她问,“还有明显不舒服吗?”

“有点酸,”沈向榆说,“不过能忍。”

“正常。”医生在病历上记了一笔,“年轻就是好。”

她停了一下,又像随口一样问:“还想去七零三看看吗?”

沈向榆握在被单里的手指轻轻一紧:“可以吗?”

“可以,”医生笑了一下,“不过要有人扶着,别逞强。”

“好。”

从自己的病房到七零三,明明只有几道门的距离,他走得却比平时下完晚自习爬教学楼还慢。

每迈一步,骨头里那股迟钝的酸胀就提醒他——昨天的事不是梦。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的。

扶着他的是个实习护生,小姑娘个子不高,扶得却很稳:“头晕吗?”

“还好。”

“那就慢一点。”

七零三的门虚掩着。

护生抬手敲了敲:“许长昭,有客人找你。”

里面先是一阵压着的咳嗽声,紧接着传来一个有点虚却仍然吊儿郎当的声音——

“欢迎光临。是谁啊?护士小姐的神秘男友?”

护生冲沈向榆眨了眨眼:“我在门口等你,有事叫我。”

“谢谢。”

沈向榆点点头,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味道跟前几天差不多——消毒水、药水,还有不知道是谁剥的橘子留下的甜味。

靠窗的床上,许长昭半倚着,病号服松松垮垮,输液架上挂着一袋颜色浅得几乎透明的液体。

见到他,许长昭愣了一下,很快就笑开了:“哟,这不是我们心理学院的活招牌嘛。”

“怎么?来视察我这个重点病号的精神状态?”

“……我来探望病人,不行?”沈向榆慢慢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

“行啊。”许长昭理直气壮,“你是本病房今日最贵重访客。”

他抬了抬下巴,装模作样:“护士刚跟我说,有个重要人物可能会来——”

“结果一看,又是你。”

“失望吗?”

“有点。”他嘴上很诚实,“领导来的话,至少能给我发两篮子水果。”

“你呢……”他顿了顿,“大概只能发点精神损失费。”

“那我回去了。”沈向榆说。

“哎别。”许长昭赶紧伸手抓住床栏,像是想跳起来,“我就是嘴贱,病人有权乱开玩笑。”

沈向榆被他这处理由逗了一下,嘴角轻轻弯了弯:“感觉怎么样?”

“如果忽略掉恶心、乏力、偶尔想骂人的冲动,”许长昭认真想了想,“那就还行。”

“医生说你状态不错。”沈向榆说。

“那说明我演技好。”许长昭眨了眨眼,“你不也一样?从前在学校,一个人顶半个班的‘精神文明先进个人’。”

“……”沈向榆被噎了一下,“少扯。”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先用这些轻飘飘的小话,把彼此从“病房”两个字的压抑里拽出来一点。

直到话题慢慢绕回了那件绕不开的事。

“医生刚才又来跟我科普了一遍移植流程。”许长昭抬手晃了晃输液管,“说什么‘供者条件很好,是个非常热心的志愿者’。”

“我听完就觉得——哇,现在的热心市民业务能力这么强。”

“……”沈向榆垂下视线,轻声道:“挺好的。”

“是啊。”许长昭笑,“我还挺想给人家磕个头。”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补了一句:“不过按他们规矩,我现在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先在心里谢。”沈向榆说。

“我已经谢过好几轮了。”许长昭说,“只是心里谢有个问题。”

“什么?”

“缺个对象。”他耸耸肩,“心里一直对着空气说话,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收到。”

“会收到的。”沈向榆轻声,“总会有地方收得到。”

“你怎么这么肯定?”

“职业病。”

“……行吧,听专业的。”

玩笑丢出去,空气又轻了一点。

不过,说到“谢”,他们都知道还有另外一笔旧账,一直没算清楚。

——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沈向榆先开了口。

“高二那次——”他盯着自己的手,“教务处那回。”

“你为什么要那么快认?”

许长昭“哼”了一声:“你现在才问?”

“那时候没问。”沈向榆说,“那天之后也没问。”

“你直接办完葬礼,把人埋了。”许长昭接得很顺,“墓碑都刻好了。”

他说着笑了一下,语气不轻不重:“‘高二那年阳光雨里的小太阳’,对吧?”

沈向榆喉咙一紧:“你知道?”

“我猜的。”许长昭说,“我就算真死了,你也不至于给我刻个‘某某作弊未遂’。”

“……”

“你问我为什么认?”许长昭收了笑,视线落回他脸上,“那我也问你。”

“当时在办公室里,你有没有一瞬间觉得——‘他这么认了,我就是被保护的那个’?”

这句话像一块小石头,精准砸在了当年被他自己藏得很深的一滩水里。

沈向榆没有立刻说话。

那天走出教务处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

走廊里有一股粉笔灰混着潮气的味道,窗外雨声乱成一片。

许长昭站在前面,笑得吊儿郎当,说“反正我成绩好一点,被记过也死不了”,又说“你家庭情况跟我不一样,你需要档案好看”。

那一刻,他脑子里同时冒出来两句话:

——谢谢你。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但最后,他一句都没说出口。

他只记得自己那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胸口像被塞了东西,说什么都不对。

现在再被刀子一样捅回来,他只好慢慢点了点头:“……有。”

“有一半在想‘谢谢你’,另一半在想‘凭什么’。”

“我就知道。”许长昭说,“你那脸,当时一看就不是单纯在感激。”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沈向榆抬眼,“你明明知道会让我有这种感觉。”

“我知道你会觉得被保护。”

许长昭往后靠了靠,视线移到天花板上,“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那么做,回头我会更讨厌自己。”

“你家那边什么气氛,你自己比我清楚。”他慢慢说,“你爸那种人,我在你家见过几次。”

“你要是被记过了,回去要面对什么,我能大概猜到。”

“我那时候脑子特别简单,只想一件事——这件烂事总得有个人来扛。”

“那我成绩比你好一点,老师对我印象也不错,家里条件不算最糟……那我扛。”

“扛完了,将来回头看,我至少不会觉得自己当时缩了。”

他说得很直白,没有半点自怜,甚至还带着一点年轻时候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儿,只是被病房的光压得柔了一点。

“所以你那天才——”沈向榆压低声音,“一句都没给我留。”

“对。”许长昭点头,“我怕你反应过来,跟我一起认。”

“你要是当时跟我一起说‘是我们俩商量过’,那处分还是会记在你头上。”

“那就完全白扛了。”

“我那会儿就是赌。”他耸耸肩,“赌老师信我这套说辞,赌学校愿意把主要责任扣在我头上,赌你回头不会去翻案。”

“你看,我赌赢了。”

“……”

“只是赌赢了之后,才发现其实挺混账的。”他顿了顿,“我那天确实没给你选择。”

“你可以怪我这点。”

“我那时候也确实在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他说到“保护”两个字的时候,并不羞涩,也没有自夸,只是把事实平静地摆出来。

沈向榆盯着床单上的折痕,一条一条看过去,指尖缓慢地收紧。

“我当时真的觉得……”他开口,“自己像是被你拖到你身后。”

“老师看你,叫你‘主要责任人’,家长、班主任也都围着你转。”

“所有人都在说‘许长昭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说你可惜,说你不该这么做。”

“没有人问我想不想。”

“他们只会顺便看我一眼,说一句‘你要好好感谢他’。”

“那天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很轻地说,“我觉得自己像贴在你背后的那一块影子。”

“你一认下来,我就被一起拽走。”

“可整个过程里,我连抬手反对的资格都没有。”

许长昭认真地听着,没有插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沈向榆继续,“这点我从来没否认过。”

“可同时,我也真的很讨厌那种‘被保护’的感觉。”

“讨厌到——后来每次想到那天,我都觉得自己软、懦弱、被动。”

“所以你就……开了场葬礼。”许长昭接上,“把我埋了。”

“嗯。”

“我那时候没办法跟你吵,也不敢回头找你。”沈向榆说,“我没你那么会扛事。”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决定,你在我这儿从那天起就‘死了’。”

“这样我至少能在这件事里,做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决定。”

“是我说你结束的,不是你说了算。”

“哪怕只有这一点。”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听起来挺幼稚的吧。”

“挺正常的。”许长昭说,“十八岁的人干得出更幼稚的事。”

“那时候我们俩,其实都是在拼命维护一个能看得过去的自己。”

“我不想回头看见自己当年缩着不敢认,所以抢在前面扛了。”

“你不想回头看见自己永远被我挡在身后,所以干脆亲手把我关进记忆里。”

“这一场,谁都没高明到哪去。”

沈向榆抬起眼:“你当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白眼狼吗?”

“有。”许长昭很坦诚,“刚听说你爸来学校把锅全扣我头上、你一句话没说的时候,我心里确实骂过你。”

“后来想想,又觉得也怪不得你。”

“你那家庭环境,你在那个气压底下待了十几年,你突然要在你爸面前说‘其实也有我的问题’,那才是真的要了命。”

“我那会儿站在走廊拐角,看着你爸从办公室出去,看见你跟在后面低着头,我就知道——”

“这条路要是让你一个人扛,可能比记过还难受。”

“所以你没说话,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那会儿不甘心。”

他说到“不甘心”三个字的时候,笑了一下,又很快收住了笑。

“我不甘心的不是你没替我解释。”他慢慢说,“是不甘心你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你背影。”

“你从头到尾都只看着你爸。”

“那一瞬间,我是真的觉得——我在你那儿,大概已经死了。”

沈向榆喉咙像被紧了紧。

那天那条走廊他也记得很清楚——

父亲铁青着脸在前面走,雨水从伞沿上滴下来,他被拽在后面,几乎不敢抬头。

他知道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人还站在那儿。

可他一步都没回头。

“……对不起。”他压低声音,“那天我确实……不敢。”

“不敢看你,也不敢看自己。”

“我知道。”

许长昭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是宽恕式的那种“我原谅你”,更像是“我早就理解了”。

“所以后来我转学的时候,”他笑了一下,“才会跟你说那句‘那就恨吧’。”

“那会儿我已经隐约猜到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是那种不敢往外炸的人,”他看着他,“你只会往里藏。”

“我想,既然你迟早会把我埋进记忆里,那我就干脆给你一个比较体面的理由。”

“‘恨’听上去,总比‘我被他保护得很难堪’好一点。”

“起码,你可以用这个词跟自己过得去。”

沈向榆怔了怔。

他一直以为那句“那就恨吧,恨也是一种爱”只是许长昭一时嘴硬。

现在才知道,那里面掺了这么多他没看懂的算计——

算的是他的自尊,他的防御,他那点狼狈的骄傲。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把你埋了?”沈向榆问。

“我又不傻。”许长昭挑眉,“你那人,从来不敢把怒气朝外甩。”

“你要么忍,要么把人直接划进‘过去式’。”

“那我不如帮你一把。”

“……”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剩输液滴答声在填空。

“那你呢?”沈向榆开口,“这么多年,你有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在教务处抢着认那句‘是我给他看题’。”

“……”

许长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胶布贴得乱七八糟的手背,想了几秒。

“后悔过。”他很坦白,“尤其是后来知道被取消保送、记过拦了我不少路的时候。”

“我也有过那么几次,半夜躺床上想——要是当时我没那么冲动,是不是现在另一个人生。”

“可那都只是‘另一种可能’。”

“回头再想,当时的我如果不站出来,”他说,“那我现在大概会更讨厌自己。”

“就像你一样。”

“我们俩都有一个不能接受的‘自己’版本。”

“所以那天教务处门口,我们其实都只是想办法——让自己未来回头看的时候,好受一点。”

“结果就是谁也没顾上对方。”

他抬起眼,看着沈向榆:“从这个角度讲,我不想完全说‘后悔’。”

“我后悔的不是这件事本身。”

“我后悔的是——认完之后,我没有马上把你按在走廊问到底。”

“没有逼你说清楚你脑子里那一半‘凭什么’。”

“这点,是我失手。”

沈向榆听到“失手”两个字的时候,心口突然轻了一点。

一直以来,他都把那天的全部责任往自己身上堆——

觉得是自己懦弱,是自己没问清楚,是自己办完葬礼就逃。

现在第一次,有人把那一天拆开,分给了两个人。

不是为了减轻谁的罪,只是为了把真相摆平一点。

“所以我们现在算什么?”他苦笑了一下,“一人一半?你一半冲动,我一半逃跑?”

“听着挺公平的。”许长昭说,“只是这个公平来得有点晚。”

“……”

“不过总比不来好。”他又补了一句。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护生探头进来:“沈同学,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好。”

沈向榆应了一声,扶着床沿站起来,脚下还有点虚。护生赶紧走进来扶他。

“我走了。”沈向榆说。

“嗯。”许长昭点点头,“回去多睡会儿。”

“别又在床上分析人性分析到三点。”

“你也是。”

“我分析不了那么多。”许长昭笑,“我现在最高目标就是——明天还能醒过来继续吐槽医院伙食。”

说完这句,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了一声:“哎,同桌。”

沈向榆停在门口,回头看他。

“我那天是主动抗下来的。”许长昭说,“这点,从来不是你的错。”

“你当时觉得被保护、被推着走,那也不是错。”

“错的是我们俩都没当场把话说完。”

“以后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两个人扛的事——”他顿了一下,“你别再一个人开葬礼。”

“……”

沈向榆喉结动了动,很轻地应了一声:“好。”

“那你呢?”他反问,“以后有什么想替别人挡的事,先问一句。”

“问一句什么?”

“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让我这么做’。”

许长昭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行。”

“那我们就这么约了。”

“你做心理咨询师,我配合你当个……勉强合格的病人。”

“……”

沈向榆笑了一下:“那可真是难得。”

门带上,病房里的光被挡在后面。

走廊里又是各种杂音——电视声、轮子声、远处小孩的哭声。

沈向榆扶着冰凉的扶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刚才那一场长谈,并没有把所有误会一下子洗白。

那些年的坑还在,那场雨、那张处分单也都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消失。

但至少,他们都承认了——

那不是谁一个人的错。

那是两个人一起,在同一条走廊上做出的一个糙得要命的决定。

当年他们背对着彼此,从各自的方向逃开。

现在,隔着病房的床和输液管,他们终于坐在同一边,把那天翻出来,摊开放在光里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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