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旧忆 第17章 过往

许继靠在砖墙上，无聊地刷手机。

“许继。”谢青青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

他闻声抬头，谢青青在一堆年长者中间朝他招手，而安涵和谢呈也在。

“这孩子长的真俊啊，啧啧啧。”许继一走过去，谢青青旁边一个老婆婆开口称赞道。

“许继，有没有女朋友啊？”谢青青的老公将手搭在许继的肩膀上，问了一个几乎人人都会问的问题。

许继只能搬出那一套固定的回答：“没有。”

“要不要我妈给你介绍一个？”姨夫朝刚刚夸许继的老婆婆呶呶嘴。

原来刚刚那个人就是谢青青的婆婆。

姨夫道：“我妈就是本地的红娘，可以让他给你介绍几个姑娘。”

谢青青旁边一个同样穿着靓丽的女生开口：“王总，人家还年轻呢，长得那么帅，以后肯定有大把的姑娘追着他。不用着急啊。”

随后那一伙人的哄笑起来。

而许继只能尴尬的摸着后颈，视线往旁边一撇，发现谢呈正在看着他。

王朝笑着道：“也对啊，长这么帅，以后肯定不缺姑娘——你在大学里面有没有人追你啊？”

许继如实交代：“有。”

一旁的谢呈牙齿直接咬到了舌尖。

“哦？”这一句话瞬间唤起了旁边的吃瓜群众，王朝追问道：

“那你和她进展怎么样？”

“我没同意。”

这回不是王朝而是谢青青问道：“为什么没同意？不合适吗？”

“不是，”许继摇摇头，“就是没感觉，不喜欢。”

站在一旁的谢呈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巷子里跟许继表白的韩枝。

谢青青站在一旁跟个军师一样指点着：“没事，以后遇到喜欢的慢慢来嘛。”

“嗯。”

二号军师王朝上线：“姨夫告诉你，追女孩子就要脸皮厚，约她出来玩，给她买礼物的，天天跟着她屁股后面追她。”

许继：“好吧，学到了。”

“指导”完了许继，他们又把目光转向谢呈。

谢呈一对上他们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许继露出一脸吃瓜相。

谢青青道：“小呈，以后常回来看看啊。你这是好久才回来一次，以后常回来看看家乡的风景呀，尝尝家乡的特产呀，家乡还不比美国好？”

许继和谢呈皆是一愣。

许继：不是？凭什么不是催他找对象，和着这些人还看人下菜碟。

“嗯嗯。”谢呈一味的点着头。

经过了大人们的一番轮流轰炸之后，许继和谢呈两人火速逃离现场。

两人钻进小巷里，许继忍不住吐槽道：“卧槽，那些大人怎么这么八卦，一天天到晚的问我找了女朋友没？”

谢呈情不自禁的笑了，单手叉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一会，谢呈才缓过来：“不过……表哥你在学校有点有很多人追你吧？”

“那必须的，”许继甩了一下头，“你哥我的魅力，那可是人尽皆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哈哈哈哈……”谢呈不顾形象地弯着腰放声大笑。

许继也笑的前仰后合。两人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

等两人终于笑够了，天也快黑了。两人依旧搭乘谢青青的车子回家。

车上，车内的灯未开，只有前排的电子显示屏上有一丝亮光，其余尽是一片黑暗。

就在这黑暗里，许继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撞了一下。

他扭头看去，是谢呈的腿，不小心撞到了自己。

许继也不甘示弱，向外扩着腿撞了回去。

谢呈作出反抗，两人就这样互相撞着，一路撞回了家。

“谢谢姨娘。”许继关了车门走到副驾驶旁的窗户俯下身，道了谢。

“没事啊，应该的。”谢青青抬手示意让他们快点回去。

谢青青的车子一走，许继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谢呈的脖子，把他往下一拉。

许继低下头贴在他耳边说：“你个小兔崽子，你刚刚在车上用你的腿撞我干嘛呢？”

谢呈有点受不了这种酥麻的感觉，只能一边“咯咯”的笑，一边抓着许继的胳膊来反抗。

最后许继松了手，道：“你还挺调皮。”

谢呈笑意未尽，勉强回应道：“因为好玩。”

“这么说你还没玩够是吗？”

“不不不，”谢呈连连摆手拒绝，“下次我们玩点更好玩的。”

“你……”许继还想往下说但无奈词穷，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许继推开大门，打开客厅的灯，把谢呈放在鞋架上的拖鞋放在他脚边，一手撑在墙上换鞋。

“今天吃饱了没？看你好像没有吃饭，光吃菜。”

谢呈蹲在地上解鞋带，头也不抬的回：“吃饱了，我今天不太想吃米饭。”

许继将头偏向他说了一句：“待会就饿死你。”

其余人还没有回来，房子空荡荡的，只有许继谢呈两个人的声音。

许继丢给谢呈一个吐司面包：“拿着，把它吃了再去洗澡。”

“我不饿。”

许继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少装了老弟，你的肚子都咕咕叫，我还没听到吗？”

谢呈：这尼玛的是什么神仙耳朵？

他看着扔在一旁的面包还想说些什么，发现许继已经上了楼。

他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啃着。

面包是蓝莓味的，里面的夹心甜的发腻。谢呈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面包，觉得这一个面包似乎不够，又跑到厨房翻箱倒柜。

好不容易翻到了一个曲奇饼干的铁盒子，结果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一些塑料袋。

害得谢呈白高兴一场。

一无所获的他垂头丧气的靠墙上，在乡下又订不到外卖，正当他打算喝水充饥时，手机叮咚一声。

他拿起一看，显示微信有一条未读信息。

点进去一看，是许继发来的：

“我房间有吃的，去我房间找。”

“别在厨房翻箱倒柜了，根据我以往的经验，那些用零食盒子装的全是一些废物。”

谢呈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他在厨房里面找吃的？

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在聊天框里敲下“知道了”。

正要发出去时，又把那三个字删掉了。

他觉得这样发出去不妥，的在脑海里疯狂地搜索词句去回复许继的话语。

还没等他思考完，许继又发了一条：

“快点上来哦，不然待会这些被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龇牙］”

谢呈被他这堪称福尔摩斯的缜密心思佩服得五体投地。

上了楼，浴室任然传出来哗哗的水声。

谢呈暗自嘀咕道：“还没洗好吗？”

他靠在许继房门边的一块墙上，等他洗完澡。

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许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看到谢呈的一瞬间，他先是挑了一下眉，然后歪起一边的嘴角：“干嘛，不敢进去啊？”

“我寻思着……擅闯你的房间不好吧？”

许继直接绕过他打开了房门，瞬间屋内的冷气喷了谢呈一脸。

谢呈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许继拉开书桌旁凳子坐下，从抽屉里面取出一大袋零食，往桌上一放。

“想吃什么自己拿。”许继翘起一条腿。

谢呈坐在床上，歪头看着他：“表哥，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

许继不明所以：“嗯？像啥？”

“像一个**丝。”

这可不能忍，许继直接站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手托在他的下巴上，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

“你说我像什么？再说一遍。”

“像大帅哥。”

“什么叫像？我本来就是大帅哥好吧。”

谢呈只能妥协：“好吧好吧，大帅哥，我现在能吃东西了吗？”

许继点头示意他随便。

谢呈拿了一块全麦面包，边吃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厨房里面找吃的？”

许继一本正经地说：“你饿了肯定要进厨房找吃的，所以我猜测你肯定在厨房里面找，果不其然被我猜到了。”

谢呈无言以对。

楼下传来车子碾压沙子的“沙沙”声，许继撩开窗帘一看，是谢卫全他们回来了。

“你爸回来了。”许继重新坐回凳子上。

不巧，谢呈的手机就是叮咚一声。

是他爸发来的微信：呈呈啊，下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谢呈关掉手机，把手机揣进兜里：“我要下去一趟，我爸有话跟我说。”

“正巧我下去接杯水。”

两人一来到楼下，发现一家人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气氛显得有些严肃。

“呈呈，有件事情跟你说。”谢卫全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刚好小继也在，一起说了吧。”谢卫全拧着眉，“我们要回美国了，就现在。”

许继和谢呈同时一愣。

谢呈问道：“为什么呀？”

“公司财务出了点问题，我们要回去处理。”说到这，谢卫全叹了一口气。“你看你是跟我们回美国还是待在这里，等快开学了自己回来？”

谢呈瞥了一眼许继，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就在这里，这里挺好的，到时候我自己回去。”

许继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李桃英发话了：“对，呈呈你就留在这里，也有个伴玩，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下次回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谢立康道：“那你以后就去住你爸妈妈的房间，就不用去蹭你表哥房间了。”

李桃英见缝插针道：“之前叫你找人去修那个空调，怎么还没找到？”

“我找的是一个老熟人，不过最近他家里有白事来不了。”

“那你找其他人不行吗？非要找你那个老熟人拖那么久的时间。”

“你懂什么？人家那里便宜。”

两位老人又开始在那里拌嘴。

“行了行了行了，”谢卫全开口打断了他们，“呈呈，你今晚就睡我们的房间吧。”

“不用，我还跟表哥睡一起。”

安涵替谢呈找了一个好点的理由：“也行，刚好有个伴，可以晚上聊天。也不用躺在被窝里看手机，伤眼睛。”

“那你就待在这里，我跟你妈妈上去收拾行李，我们已经定好了今晚12点的机票，现在就要去机场。”说罢谢卫全就拉起安涵上了楼。

谢呈如释重负般的靠在沙发椅背上。

许继道：“你不去洗澡吗？”

“等会。”谢呈抬手揉着太阳穴。

谢卫全和安涵的动作十分迅速，等谢呈上楼洗漱时，他俩已经拎着行李下楼了。

安涵嘱咐道：“在这要听爷爷的话，不要捣乱。”

“嗯。”

赶来接他们的出租车扬尘而去只留下红色的尾灯在黑夜里闪烁。

谢呈在楼上的阳台里看着，手上还拿着衣服和撑衣杆。

许继来到他身边：“怎么，舍不得你爸妈呀？”

“没有，其实没有他们在我倒觉得很自由。”

“废话，没有父母在自己身边，无拘无束多自由。”

谢呈没有接话。许继也不再等他的回应，转身进了房间。

深夜，两人又窝在被里打游戏。

只是不同以往玩微信小程序的游戏，两人开始转战打王者荣耀。

游戏里击败敌人的音效，让两人神经高度紧绷，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滑动。

一场游戏下来，许继撑在床上的胳膊肘都有点酸。

“卧槽，逆天匹配机制。”被队友坑惨的许继欲哭无泪的平躺在床上活动着肩关节。

谢呈像是玩累了，关了手机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许继看着他，道：“怎么，困了？”

“嗯，我先睡了。”

许继看他背过身去，默默的把耳机拿了出来戴上不打扰他休息。

整座房间静谧无声，只有空调嗡嗡的响声。

许继把耳机摘下，揉揉疼痛的耳朵。

谢呈翻了一个身，平躺在床上，睁开了眼。

“我吵到你了吗？”许继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睡不着。”

许继道：“睡不着就聊会天吧，游戏也打腻了。”他盖上被子躺下。

许继率先抛出一个话题：“我好像很少听到你讲你的过往。”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谢呈是被领养的，不提起自己的从前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正当许继想着转移话题时，旁边一个冷淡的男声响起：“我以前过得……一般般吧。”

谢呈道：“我的亲生父母是移民到美国的，在美国生下了我，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在我一岁多一点的时候一场飞机失事带走了他们。我被送到了儿童福利院，”说到这里，谢呈的声音有些发抖，“在那里有些小孩经常欺负我，就因为我是中国面孔。你也知道美国种族歧视很严重。”

“那……那些护工不管吗？”

谢呈嗤笑一声，显得刻薄而尖锐。

“他们怎么可能会管，我在福利院总是哭闹不止，他们有时候就把我丢在一旁，任由我哭。给我盛的饭菜也是最少的。只有几个年轻一点的护工，看我可怜把我抱起来哄。”

许继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被人欺负，旁人的不管不顾，冷眼相待。是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活到现在呀。

他看着谢呈，感觉无比心疼，像是一根尖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谢呈强忍着眼角的眼泪，接着道：“在福利院我没有朋友，也没人愿意和我交朋友。我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有人甚至认为我是个哑巴。直到六岁时我现在的父母领养了我，他们也恰巧是移民到美国的。初次来到他们家，我很拘谨，手脚总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做错一点事，总是害怕被他们批评。但他们从来就没有责怪我，是他们一步步引导我打开封闭的心，去接触外界的事物，才有了如今的我。”

许继看着他眼里的星光从眼角滑落下来，他一步步剥开自己的伤口，把那里面最疼痛最脆弱的露给别人看。

别人像听故事一样，而只有你自己知道这沉重回忆有多痛。

原来你的温顺乖巧，不过是经过包装的自卑敏感。

所以谢呈不喜欢麻烦别人，就连肚子饿也要嘴硬。

谢呈有时觉得自己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许继心想：半夜里会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偷偷掉眼泪吗？

他后悔问出这个问题，这跟揭别人伤疤有何区别？

“别哭了宝贝。”许继没心没肺地说道，想通过这种幽默的方式，让他开心一点。抬手帮他抹去了脸颊的泪。

但他的手却被谢呈一把扣住。

“表哥，”谢呈眼睛盯着天花板，“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许继并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用拇指磨砂着他的手背。

“不用谢，我其实想让你知道……”许继说到这便没了下文。

过了好久，许继才补充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的父母会这么关心你，我也可以……可以让你感受阳光，忘记从前的阴霾。”

谢呈松开许继的手，因为眼泪而有些湿润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那以后我的世界都是阳光。”

许继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有些宠溺：“好了，不想这些了，睡觉吧。”

两人背对背，谁也没有睡。

许继在黑夜里能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跳，他紧闭双眼，深呼吸，想把心里那团火平息下去。

而那边的谢呈，也是如此。

他想转过身去抱着许继，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定住了他一般，怎么也转不过去。

谢呈轻叹一声，闭上眼。

寂静的夜，两颗寻找依靠的心。

明明近在咫尺，转个身就能相拥，但谁也不愿意跨过这道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