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旧忆 第16章 坦白

两人一路穿过厅堂，避开了火急火燎上菜的人，来到后院。

后院里，女人们在厨房里忙活，翻炒的声音与洗菜的水声交叠在一起。由于没有油烟机，炒菜冒出的油烟呛着他俩半死。

“咳咳咳咳咳，走……咳咳……我们出去。”许继捏着鼻子，带着谢呈从后院跑出来。

“你们两个去哪了？不吃饭呀？”安涵的声音从旁边的巷尾传出，蹬着高跟鞋来到他俩面前。

“没吃早饭不饿吗？走了，去吃饭了。”安涵拉着谢呈一起走回去。

这下可好了，转了个寂寞。

今天的菜着实有点寡淡，谢青青抱着他的孩子，身边围满了看孩子的人。

许继扯下两张纸，低头跟谢呈打了声招呼，走向了后院的厕所。

但奈何厨房的“烟火”袭人，他只能麻溜的后院。

还不等他喘口气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许继！”

许继扭头一看，正是时隔多日未见的梁文旭。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慌张。

梁文旭似乎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上前问道：“怎么，不待见我？”

“没……”

梁文旭环顾起四周，才把目光落在许继的脸上：“你亲戚家里今天有酒席啊？”

许继简短的应了一声，道：“我姨娘的孩子满月酒。”

“你姨娘？青青吗？”

“对。”

谢青青和梁文旭算得上旧相识，小时候经常一起出去疯耍，常常玩的满头大汗的回来。

许继忍不住打趣道：“怎么过了这么久你对她的称呼还是这么亲昵啊？”

梁文旭笑着，眉眼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他说：“可能是从小叫习惯了吧，长大了以后也很难改过来。”

说到这梁文旭沉默片刻，两个人背靠着墙，许继搜肠刮肚也刮不出来一个话题。

半晌梁文旭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成……那个咖啡馆老板关系不一般？”

许继心悠地往下一沉。

他本来想装聋作哑把这件事情一辈子烂在肚里，可如今装疯卖傻也没用，梁文旭已经看穿了他慌张之下隐藏的真相。梁文旭的主动挑明让他手足无措。

许继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好接我妈的视频，踱步到了那里，就看到你们两个……对不起啊，梁哥。”

梁文旭勾起嘴角一笑，道：“没事，就算你妈在我旁边，我也是照亲不误。”

许继嘴角的肌肉动了动，随即抛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男的？”

“为什么？”梁文旭重复着这个词，“你应该不懂吧？其实我也说不出理由来。成愿他带给我的是一种感觉，所以才让我爱上了他。”

“感觉？”

梁文旭点点头，随后哭笑不得：“难道所有人都要喜欢异性吗？我偏要特立独行。”

许继道：“那你还挺叛逆的。”

梁文旭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其实……与其说这是叛逆，我觉得他更像是一种难得可贵的勇气——敢于表达爱的勇气。你也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情爱总是惹得别人侧目。”

许继俯视着地面的青苔，静静的听着他讲话。

梁文旭接着道：“你想听我们之间的故事吗？”

许继近乎急不可耐的点头。

梁文旭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看着面前腾腾而生的白雾，思绪也拉回了几年前。

“那个时候我刚来一中实习，他的咖啡店就开在一中对面，刚开业不久……”

三年前，梁文旭初入职场，从实习生做起，邵成愿的咖啡店也刚刚开业，一切都是刚刚好，刚刚好我们两个都站上了人生的起点。

某天初秋的中午，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道路上，学生已经走空，往日热闹的街在午后显得格外寂静。

醒客刚送完最后一波顾客，正准备歇息时，梁文旭进来了。

“你好先生，请问想要喝点什么？”站在柜台电脑前的年轻人看着略显青涩的梁文旭。

梁文旭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菜单，缓缓道：“麻烦这位帅哥，我要一杯手冲拿铁。”

邵成愿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流氓”的客人，但依旧保持着职业素养，微笑回应道：“好的，请稍等。”

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十分猛烈，燥热的太阳让人心烦意乱，唯独店里的空调能让人冷静一会儿。

梁文旭打开电脑，正准备修改今天的课件，他的手指敲着键盘，一股木质香混着咖啡的清香由远及近地传来。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梁文旭抬头一看，是邵成愿亲手端着咖啡送到他桌上。

平时邵成愿只负责在电脑上搞好订单并不负责做咖啡和端咖啡。

但他今天对这位“特殊”的客人不太一样。

“您是老师吧？”邵成愿主动开口，“我们可以聊会儿天吗？”

梁文旭搭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想着自己也写不出什么花样，索性把电脑一扣，装进包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着邵成愿的眼睛道：“可以啊，老板想要聊些什么？”

店里拉了遮光帘，但却有一丝光射了进来，不偏不倚的照在了邵成愿的身上，他的发丝发着光，整个人显得阳光干净。

“你是这儿的老师吗？”邵成愿毫不见外地在他对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嗯，刚来这里实习。”

邵成愿两只手的手肘撑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竟多了一丝妩媚。

“中午还喝咖啡呀，一会午休可睡不着咯。”

梁文旭一笑，扶着额头道：“没办法，我要是不喝点咖啡提提神，下午讲课都没力气。”

“那老师以后有空常来坐。我随时恭候。”

梁文旭道：“那我就天天来看老板，天天让老板伺候我。”

邵成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梁文旭也被他的笑容感染，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笑。

“不过……老师，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梁文旭挑起一边眉，看着眼前的人。

外面的街道偶尔响起一两声喇叭声，就像伏在树枝上的即将濒死的知了。在初秋燥热的空气里，两个不期而遇的灵魂结识了彼此。

后来，梁文旭就成了醒客的常客，每次都是邵成愿亲手将咖啡递到他面前。

两人总会面对面的聊上一小会儿，分享今日的趣事，手上的咖啡似乎也只是装饰品。

梁文旭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不算特别喜欢咖啡，为什么总是踏入醒客这家店，仿佛一路过店门口，就会条件反射般地走进去。

或许这里面令他留恋的从来不是店里舒适的气氛，也不是咖啡正合他的口味，而是邵成愿。

咖啡豆的所散发的清香以及他身上的木质香，亘古不变的出现在他每一次莅临的咖啡馆。

梁文旭想复刻这种味道，但怎么也做不到，就好比仿版做的再怎么像正版，却总是有一些细微上的差异。

每当他问起邵成愿身上为什么总是有一股木质香时，邵成愿往往会露出一个神秘的神色，凑近他的脸，道：“被木头腌入味了呗。”

梁文旭听到这头脑清奇的发言，也是哭笑不得。

邵成愿垂眸看着梁文旭手边喝了一小口的咖啡，道：“不过……你好像很喜欢这里，天天都来。”

“因为你这里的咖啡好喝呀。”

邵成愿先是一怔，嘴角挂上一抹浅笑：“能让梁老师如此留恋的，到底是这里的咖啡，还是因为……这里的人。”

深秋，天气渐凉，醒客的门口的树叶也枯黄起来，飘落在门前。客人进来时总会踩中落叶发出“吱吱”的声音。

梁文旭没接他的话，只是端起咖啡，正要送到嘴边时，却又放下。他扭头看向明净的窗户映照出的深秋街景，秋容如拭。

梁文旭看得入迷，只有邵成愿在看着他。

只是邵成愿并不知道，梁文旭在通过玻璃的反光，端详着邵成愿的侧脸。

早晨，阳光洒满了吧台，一片树叶随风飘进，落在邵成愿的手背上，他拎起那一片树叶放在眼前端详，半眯着眼睫毛向上翘起。

但今天很反常，梁文旭没来。

邵成愿擦拭着桌台，眼睛却不自主的往外瞟，心想：可能是有些事吧。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店没有梁文旭又不是开不下去，那么在意干嘛？

邵成愿自嘲的笑了一声。

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那是一种失落的感觉。像是从美梦境忽而坠落，现实一片空荡荡。

邵成愿嘀咕道：“怎么会呢？”

他扶着额头，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将头抵在玻璃上，闭着眼睛。

店员以为他在休息，收拾打扫的声音放得轻缓了些。

“邵老板。”一道尾调带着笑意的男生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邵成愿嘴角一勾，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但是又努力克制着。

“等我很久了吧？”梁文旭将手搭在邵成愿的肩膀上。

邵成愿依然在演戏：“哪有？没看到我在休息吗？”

梁文旭没心没肺的笑着，却没有点一杯雷打不动的拿铁，而是郑重其事的道：“你今晚有空吗？”

邵成愿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在跟自己说话。

“有啊，怎么了？”

“陪我看次电影，就当做是我‘迟到’的补偿了。”

等到了电影院，梁文旭慷慨解囊，不仅包了两个人的电影票，还买了一桶爆米花。

两人并肩坐着，电影还未开始，梁文旭的嘴就已经管不住了，一个劲的往口里塞爆米花。

邵成愿看着他那样，也没有感到不快，而是一个劲的在那里憋笑。

“邵老板，吃个爆米花有什么好笑的？”

“没……没。”邵成愿笑得含蓄。

梁文旭撇撇嘴，抓起他的手就往爆米花桶里塞。

“没事，邵老板吃吧，我请客。我敢断定，你刚刚肯定是不好意思。”梁文旭向他掏了一个媚眼，看起来厚颜无耻。

“那我就赏你个脸，吃一两个。”

电影散场后梁文旭刻意放慢脚步跟邵成愿并肩走着，这时邵成愿提议去天台透透风。

晚风呼呼的吹着，邵成愿身上只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里面搭配一件白t，在这种天气里显得单薄。

“穿这么少不冷吗？”梁文旭看着他消瘦的背脊。

“还好。”

“骗人。”梁文旭伸手握住邵成愿的手，“手都冰成啥样了，还跟我撒谎呢？”

邵成愿把手一抽出，又揣进口袋里，背靠着天台的栏杆。

“成愿，别感冒了。”梁文旭换了一种称呼。

邵成愿眼睫动了动，乌黑的瞳孔里映射出下面的灯火阑珊。

“文旭，”邵成愿见风使舵，“我想问一下，天天来我们醒客，咖啡有喝腻吗？”

梁文旭往他那边小跨了一步，两人挨得更近了。邵成愿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

“放心吧，咖啡有喝腻的一天，但你我可不会腻。”

邵成愿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梁文旭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用鼻子吸进一口气，道：“成愿，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你坦白——我喜欢你。”

邵成愿垂下的眼睫蓦然抬起，半晌，他才开口道：“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自从踏进你店的那一刻。那是一种……如洪水般猛烈的感情。”

简而言之就是一见倾心。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被一个同性表白，你心里会怕吗？你要是怕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回家，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从此消失——或者做个普通朋友。”

“不，”邵成愿转身，“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因此疏离，我想天天见到你，天天陪在你身边。”

梁文旭的眼里多了几丝柔情。

“成愿……”

邵成愿双手扒住他的肩膀，微微踮起脚，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这么巧啊……我也喜欢你。”

梁文旭大脑一片空白，宕机了几秒后心里一阵狂喜。

环住他的腰，就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天台上人影稀疏，夜色浓稠，楼下人脚步匆匆，那一刻时间暂停。

“后来我们就只能彼此最重要的人，每天惦记着对方，惦记着见面，惦记对方的一切一切。”梁文旭回忆起这些往事时，脸上挂着胜者的笑容。

许继看着脚边被踩扁的烟头，似乎若有所思。

梁文旭拍拍许继的肩膀，道：“有些感情你逃避不了，你越想逃避它就像尖刺一样扎的越深，等到了一定程度，你想再拔出来就难了。你要学会直面某种感情，哪怕它不怎么光鲜亮丽。”

这句话仿佛是对许继的劝导。

是啊，逃避又能解决了什么问题呢？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内心深处的感情只有自己明了。

许继的目光穿过巷子，瞧见谢呈正在和安涵说些什么。此时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吃完了饭，三五成群地在门口前的院子里的聊天。

谢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两人的的目光在相隔十几米的距离相撞。

许继捏着裤缝，随即直起身，不再靠在墙上，拍掉身后的尘土，对梁文旭道：“我得先回去了，拜拜。”

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加了几句话，本来昨天晚上就发出来了，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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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