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可以说是慌乱地逃离了治安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昏暗的廊道的,也不知道和那些警员说了些什么话,他只知道,在冲破一层层厚重的迷雾之后,在可怕的鬼影抓住他之前,奥斯丁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突然开阔的视线,阳光下的奥斯丁,那简直是一场及时的救赎。
“上帝哪,”奥斯丁从容的模样,在看到卡洛斯的瞬间就变得焦急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卡洛斯?你为什么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而卡洛斯的确快要晕倒了,他脸色惨白得仿佛吸血鬼刚从棺材里复活。如果没有奥斯丁的搀扶,卡洛斯十分怀疑,自己会不会狼狈地摔倒在治安所的门口。
奥斯丁用半抱的形式,将卡洛斯扶上了马车。为了让卡洛斯呼吸顺畅一些,奥斯丁解开了对方的领口,又让对方仰躺在了座椅上。
奥斯丁的动作沉稳极了,但如果看他的身体,会发现这个年轻人浑身都在颤抖。好像身体不适的人并不是卡洛斯,而是奥斯丁自己一样。
卡洛斯急促地呼吸着:“奥斯丁……奥斯丁……”
“我在这里,”奥斯丁握住了卡洛斯伸出的手,“上帝哪,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他怎么能……”卡洛斯的眼里闪着泪光,那不是悲伤,不是后悔,而是极致的愤怒,“哦,上帝啊,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这世上,有谁能坦然接受血亲的求爱呢?除了毫无理智的禽兽,谁会欣喜于和亲身兄弟肉|体|交|缠呢?
一想到佩斯特刚才狂热的眼神,那恨不得立刻扒开自己衣服的模样,卡洛斯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污浊起来。就好像好不容易找到财宝的冒险家,在打开宝箱的瞬间,却被带着蛆虫的腐臭肉块淹没了一样。
卡洛斯握紧了奥斯丁的手,浮木一样牢牢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过了很久,卡洛斯的呼吸声才终于平缓了一些。
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卡洛斯的衬衫被汗水浸透了,奥斯丁的也是。
眼看着卡洛斯的眼睛缓慢地转动,在和自己对视时恢复了一些清明,奥斯丁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感谢上帝……哦,你快要吓死我了,卡洛斯。”
“……我很抱歉。”看着满头大汗的奥斯丁,卡洛斯轻声说。
“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就不该同意你一个人去见佩斯特。”奥斯丁懊悔地说,“他一定说了一些可怕的话,是不是?哦,不要回忆,我不是想让你回忆他说的话。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让你想起来?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模样了,我真怀疑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不会因为担心而率先晕过去。”
卡洛斯示意奥斯丁将自己扶起来,在对方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后,卡洛斯才恢复了一些精力:“这不是你的错,奥斯丁。这只是过于自大的我,理应受到的惩罚。”
来自亲生兄弟赤|裸|裸的求爱,几乎颠覆了卡洛斯所能预想的一切。而当他在大受刺激之中恢复过来后,终于能用如鲠在喉的心情,去重新看待佩斯特了。
“奥斯丁……”
“我在呢,卡洛斯,我就在这儿。”像是安抚着受伤伴侣的天鹅,奥斯丁小心地磨蹭着卡洛斯的额头。
“我很庆幸,”卡洛斯说,“我不用再带着愧疚面对佩斯特了。”
哪怕奥斯丁让卡洛斯提前转移了大部分丝绸,又让工人们全部离开,哪怕奥斯丁在今天一早告诉卡洛斯,佩斯特真的放火烧毁了工厂,卡洛斯一直都没有佩斯特·坎贝尔是一个恶棍的真实感。
佩斯特是卡洛斯的兄弟,哪怕卡洛斯不愿意承认,这是既定的事实。但是,卡洛斯从来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佩斯特。他曾经希望佩斯特是一个兴风作浪、毫无底线的伪君子,这样,卡洛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佩斯特也纳入复仇的计划。但佩斯特一度表现的友善,曾让卡洛斯感受到了犹豫。
血脉的仇恨,从来都不敢延续至下一代。对唐纳德和西碧尔来说正义的的复仇,对无辜的佩斯特而言,从一开始就是罪恶的。
“你终于对他失望了?”奥斯丁问。
卡洛斯看向奥斯丁,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满天的繁星:“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那会让你难过。”奥斯丁没有否认,“不,或许不只是难过,你看,卡洛斯,你今天可怕的模样,难道不足以证明我的判断吗?这样罪恶的感情,我不希望它侮辱你。”
但可惜的是,卡洛斯还是知道了。
“我也知道你不想把佩斯特牵扯进来,但可惜的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奥斯丁说,“我也曾预想过,如果佩斯特·坎贝尔真的只是一个冲动的、意气用事的年轻人,那就让他离这一切远远的吧。我来替你设下陷阱,我来替你背负罪孽。”
“但这并不是陷阱,奥斯丁,从一开始就不是。”卡洛斯反驳说,“如果佩斯特真的是一个光明磊落、心地善良的人,他不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来。这是纵火。如果不是我们有所准备,光是死去的生命,就足够我们忏悔一辈子。”
卡洛斯看向车窗外,他看到漫无边际的原野,看到一只飞鸟进入了森林,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沉淀了下来:“佩斯特理应受到惩罚,在他差点成为杀人犯,在他仍旧不知悔改甚至要推卸责任的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对他仁慈呢?”
奥斯丁忍不住在卡洛斯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我的天使,你还是太善良了。”
卡洛斯一愣,继而有些无奈地说:“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使,奥斯丁。如果我真的善良,或许我现在就已经在祈求你,让你放过佩斯特了吧。”
焚毁的丝绸厂,里面被烧毁的资产很快变成了一张天价的赔款单。
而当卡洛斯乘坐着马车再一次来到科林斯特城堡,出人意料的是,唐纳德竟然以一副关切的虚伪模样迎接了他。
“欢迎,斯考特先生。”唐纳德表现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怜悯,“听说您最近遭受了可怕的灾难。哦,一场火灾,那真的是太不幸了。但愿它造成的损失不会给您带来致命的打击,也但愿它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
卡洛斯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唐纳德勋爵,我相信,您不会不知道,是您的儿子烧毁了我的工厂吧?”
“哦,佩斯特,是的,我很遗憾他做出了这样疯狂的事来。那简直有辱绅士的品格。”唐纳德说,“但是,他并不是我的继承人,尊敬的斯考特先生。”
在卡洛斯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唐纳德扬起了几乎让所有人不耻的微笑:“佩斯特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继承人。您不知道吗?他是我的妻子带来的孩子。哦,我很抱歉,他已经是我上一任夫人的孩子了。是的,请不要惊讶,斯考特先生。西碧尔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和她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