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75章 第 75 章

口口声声宣扬着爱情至上、爱情纯洁无瑕的人，却大肆地寻找心爱之人的仿制品，哪怕奥斯丁当时的确是因为头脑昏聩，但相信所有赞美爱情的人，都会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吧。

爱情是唯一，是真诚，而不是幼稚的自以为是。

如果是一般人，他们早在听到心爱之人订婚之后就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给对方机会再靠近自己呢？

奥斯丁唯一感谢的，是那封至关重要的信被卡洛斯收到了。是的，奥斯丁和特蕾西亚的婚约，当然只是一项临时合作。

几乎没人知道，特蕾西亚·菲尔森深爱着一位同性。当心爱的人被许配给一个声名狼藉但资产颇丰的贵族，这位果决的女性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和奥斯丁的订婚不能带来特蕾西亚全部的嫁妆，但订婚，也能带给这位女性不菲的财富。而两位脱离家族出逃的女性，需要的金钱并不在少数。

特蕾西亚需要独立生活的资产，奥斯丁想要刺激某个躲藏起来的人——事后回想起来，奥斯丁每次觉得这真是糟糕至极的决定——两人的合作，很快就达成了。至于特蕾西亚出逃后，菲尔森家族为了补偿奥斯丁做出的妥协和让步，这对奥斯丁来说，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当奥斯丁真的牵上特蕾西亚纤细的手，在祝福声中进入订婚仪式，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后悔。

爱情是神圣的，婚姻也是。他为什么轻而易举地牵着一个不爱的人，去向上帝进行虚伪的宣誓呢？如果万能的天主惩罚我，让我失去了真正的爱人怎么办？如果这种方式还是无法让卡洛斯回来，他又该怎么办？

奥斯丁曾偏执地想过，如果卡洛斯只能接受自己成为朋友，那么听到自己订婚的消息，他会不会回到伦敦来？如果卡洛斯爱着自己，在得知自己即将订婚后，他会不会放弃逃走，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但可惜的是，所有的鲜花和祝福洒下了，所有的酒香和歌谣飘荡着，但在欢笑的人群中，并没有奥斯丁期望的身影。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奥斯丁的脑海中爆发了：卡洛斯为了让自己停止无畏的渴求，会不会……准备等到自己的孩子出生，才回到梅菲斯特庄园？

合作变成了可怕的毒药，订婚的祝福变成了地狱猎犬的吼叫。上帝知道，随着那个可怕的猜想在奥斯丁的脑海中开枝散叶，本就因为痛苦而舍弃了理智的霍顿公爵，走上了另一条通向深渊的道路。

在好不容易的重逢后，在描摹卡洛斯安适的睡颜时，奥斯丁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你该感谢上帝，因为他让你遇到的人是卡洛斯；你该感谢卡洛斯，因为他是那么善良，那么宽容，他原谅了无可救药、愚蠢至极的你。你们能重归于好，并不是你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和痛苦；你们能重归于好，只是因为卡洛斯是一位真正的圣人，仁慈的天使。

现在，卡洛斯告诉奥斯丁，被奥斯丁当做仿制品“骚扰”的艾伦，是他重要的朋友。

“或许，他不止是我的朋友。”卡洛斯斟酌着说，“我和舅舅都觉得，他可能是乔安娜姑妈的儿子。但可惜的是，我们没有证据。”

乔安娜·汉诺威，卡洛斯母亲的亲生妹妹。

“……”奥斯丁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音。

“无论如何，我希望艾伦能幸福。”卡洛斯说。

奥斯丁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上帝哪，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离那些该死的男人远远的！哦，连我自己都厌恶这样愚蠢的自己了！

最终，奥斯丁没有逃避现实，他用一种懊悔的语气对卡洛斯说：“我已经在信件里向你忏悔过了，卡洛斯。你知道的，我深刻地做出了反省，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我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人。那些男仆，还有特蕾西亚，他们都已经得到了最妥当的安排。”

“这是你应该做的，奥斯丁。”卡洛斯实事求是地说，“那些无辜的人本来可以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梅菲斯特庄园的金发男仆们全都以各种形式离开了，虽然他们得到了不少的报酬，但对于一些原本生活稳定的人来说，这样突如其来的再次变动，无疑带给了他们生活新的风浪。

而特蕾西亚，那位据说换上男装的小姐，在新的城市已经过上了新的生活。

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卡洛斯以为自己真的对那位小姐产生了额外的感情，奥斯丁撒了谎，他说他没关注过那两位女性的生活。

“特蕾西亚小姐的确有着出色的能力，”卡洛斯不赞同地说，“但是这个社会注定了女性更容易遭到不公平的对待。身为你名义上的未婚妻，我们难道不该时刻关注她们的需求，以便在未来帮助她们度过难关吗？”

“上帝哪，”奥斯丁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亲爱的卡洛斯，请你别这样称呼她。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样可怕的话。她不是我的未婚妻，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在那些花边小报上，特蕾西亚的出逃已经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兴趣。无所事事的贵族们，在奥斯丁面前尽兴地表演了幸灾乐祸的安慰后，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倒霉鬼。

但卡洛斯并不这么认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奥斯丁，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特蕾西亚小姐也好，艾伦也好，你不能否认自己的错误。”

“我知道，”奥斯丁沮丧地说，“但是……哦，我真想杀死曾经的自己。为什么我这么愚蠢，这么冲动，简直像丧失了理智一样。不，这比丧失理智还要可怕，简直是无可救药！”

因为奥斯丁之前的荒唐行为，也因为奥斯丁的懊恼和悔恨，那种谈论仇恨的沉闷气氛终于消散了一点。

所以，当卡洛斯问起奥斯丁接下去的打算时，奥斯丁理所当然地说：“我会待在维尔特郡，一直到我的忏悔结束，一直到你的事情结束为止。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不会再留在维尔特郡的，是不是？”

卡洛斯的确不想一直生活在维尔特郡。而他在维尔特郡要处理的事，也只有一件。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奥斯丁。”卡洛斯说。

“你不该这么说，卡洛斯。”奥斯丁反驳说，“你不是接受了罗伊先生的帮助吗？那么，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我对你而言，难道还是一个无法饶恕的罪人吗？我不能成为你的……爱人吗？”

在说出“爱人”一词的时候，奥斯丁立刻感到了后悔。卡洛斯虽然接受了自己的靠近，也不再是一副以朋友自居的模样，但是这份过于直白的感情，会不会再次吓退他？

奥斯丁有些不安地看着卡洛斯。

卡洛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承认自己终于认清了的感情？拒绝奥斯丁的再一次告白？

但看着奥斯丁不安的眼神，卡洛斯知道，他无法说出让对方伤心的话来。

感受到了卡洛斯的犹豫，奥斯丁的心情截然不同。如果说前面他的心里充满了忏悔和懊恼，那么现在，阳光驱散了风雨，春风消融了冰雪——如果说满是星光的夜晚是什么模样，那就该是现在奥斯丁满眼期待的模样。

“卡洛斯，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奥斯丁慢慢地站起了身，好让依赖感蜕变成安全感，“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全部。我爱着你，一如既往。我不奢求你答应我的追求，毕竟我犯了无数的错误，它们值得你再狠狠地惩罚我，不带一丝怜悯。但是，我希望你能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以一个让你信赖的人的身份。”

奥斯丁拉过卡洛斯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我不奢求现在就成为你的终身伴侣，但是，请让我陪着你，请让我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而短暂的人生，不该留下这么多的遗憾，不是吗？”

“我……”

奥斯丁忍下了亲吻卡洛斯唇角的冲动，转而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了珍惜的一吻：“让我陪着你吧，卡洛斯。不，是请让你陪在我的身边。没有你，我无法安睡，无法进食，无法对这个该死的世界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我需要你，是的，我一直都需要你，拜托了，我深爱的人啊……”

面对深爱之人的告白，只有最冷血无情的岩石巨人才能拒绝他、摧毁他。

卡洛斯妥协了，或者说，在看到奥斯丁那双深情的眼睛即将再次流泪前，他按捺不住疼惜的情感，终于点了点头。

当奥斯丁高兴地欢呼，兴奋地抱起卡洛斯大笑起来时，卡洛斯确定，他的确感受到了相同的快乐。

卡洛斯的宅邸就这样迎来了第一位客人。那是一个爱笑的，让人如沐春风的优雅绅士。而这位绅士的爱好，就是每一天清晨，想方设法地从不知名的地方带来芬芳的蔷薇，装点在宅邸的各个角落。

如果不是卡洛斯的特意提醒，仆人们不会想到，这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公爵。

不过显然，霍顿公爵无意透露自己在维尔特郡的消息，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封邀请他参加宴会的请柬。对此，奥斯丁乐见其成。

一起用餐，一起休息，一起出门——这都是奥斯丁追寻了太久的美好梦境。而每到夜晚，卡洛斯心照不宣地打开窗户，这又带给了奥斯丁多大的惊喜啊。

“我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奥斯丁眼神发光地说，完全忘记了贵族应有的体面。

卡洛斯呢？他拉过了奥斯丁的手，把对方从冰冷的户外拉进了温暖的室内。

蔷薇的芬芳，烛火的颤动，谱写起了一首首美丽动听的乐章。

但很快，不速之客登门了。

那一天，在仆人退出了书房，奥斯丁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卡洛斯身边，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书房的大门被敲响了。

“什么事？”卡洛斯问道。

仆人恭敬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勋爵大人，佩斯特·坎贝尔先生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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