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祈祷结束后,难得没有政务缠身。格雷戈里十四世卡米尔和康拉德并肩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康拉德如往常般依偎在卡米尔怀中,双腿自然地搭在教皇膝头。
毒辣的阳光被头顶繁茂的枝条与藤蔓过滤,只在蓝色花海中投下斑驳的光影。然而远眺时,那轮炽白的火球仍会刺痛双眼。康拉德调皮地钻进卡米尔轻薄的头纱里,朦胧的纱帘既柔和了刺目的光线,又不妨碍欣赏远处的风景。
卡米尔侧首凝视怀中的爱人,伸手为他扶正那顶用院中葡萄藤和鲜花编织的花冠。“你既是德尔斐的神谕,又是喀泰戎山的醉意。”教皇的声音比拂过藤蔓的微风还要轻柔,他在康拉德的额间落下一个吻。康拉德仰起脸,温热的吐息拂过卡米尔耳畔:“我不过是您花园里一株嫁接的枝条……”
与此同时,无法承受阳光的西里尔已在侍从护送下返回贝特赛达客舍,而卢西恩与小卡斯伯特正前往觐见圣座。
准确地说,是准备突袭圣座。
三人能顺利进入教皇宫,全赖小卡斯伯特出色的虚张声势。当中翼的侍从阻拦时,这个金发少年挺直腰板,鎏金色的眼眸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是钦定的神使,有要事禀报圣父。你们凭什么阻拦?”
卢西恩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不要命了吗?好吧,看来确实不要命了。
侍从们交换着犹豫的眼神,最终还是退让了。
远处渐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康拉德与卡米尔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年轻的枢机突然倾身,在教皇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随即调整姿势,手臂环住卡米尔的脖颈,将头靠在那袭白色法衣的胸前,闭眼假寐。
卡米尔正犹豫是否要掀开共同披覆的头纱,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他只得作罢,转而轻轻为康拉德整理衣领,一手自然地环住对方腰肢,另一只手在后背温柔轻拍,仿佛真在哄睡怀中的恋人。
卢西恩远远望见这幅画面,正欲劝阻小卡斯伯特,却见少年已快步穿过花丛,径直来到秋千前。亲王殿下只得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暂时牺牲这位莽撞的同僚。
“圣父……”小卡斯伯特刚开口,就透过白纱看见教皇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又低头示意怀中的康拉德。少年会错了意,压低声音道:“我想取走路易的圣匣。”
卡米尔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人蹙起眉头,那表情分明在说: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识趣?
教皇保持沉默,只是轻轻摇头。这个拒绝的姿势却让小卡斯伯特越发急切:“求您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他双手合十,连气音都加重了几分。
康拉德终于“醒”来,佯装惊讶地望向少年:“卡斯伯特?你怎么……”
“我有要事禀告圣父。”小卡斯伯特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能请您……暂时回避吗?”
卡米尔与康拉德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孩子莫非以为教皇会对他的圣徒有所隐瞒?
正当卡米尔要开口,康拉德已掀开头纱起身。花冠在他鬈发间微微颤动,却丝毫不减他行礼时的端庄:“圣父,容我先去接待亲王殿下。”
目送爱人远去的背影,卡米尔深吸一口气:“你要圣匣做什么?”
“我在调查……某些事。”小卡斯伯特紧张地摩挲着家族戒指,“起初以为是路易派人行刺,直到费仑家族提供的信件。西里尔用您赐予的血液验证,发现是罗伯特下的令。”
教皇漫步至鸢尾花丛前,信手折下一枝把玩。阳光透过花瓣,在他雪白的手套上投下淡紫的阴影。“那你可曾想过,”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费仑家族要圣匣的真正目的?”
小卡斯伯特倔强地抬头:“您早已知晓审计院的勾当,只是需要个由头。起初我或许是那个由头,但您后来给了我新身份,达恩家的继承人,真正的神使。可我连谁要杀自己都弄不清……”
折断的花茎渗出晶莹汁液,沾湿了教皇的指尖。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第十席慈善枢机玛格丽塔·斯皮纳罗莎。这个头衔常让人误以为她是位悲天悯人的圣徒,实则她执掌的是教廷的金库。那个由黄金圣线编织而成的钱袋圣器,正象征着她作为教会财政官的特殊使命。
十二枢机与教皇皆拥有专属圣器,有些与自身恩赐相得益彰,有些则暗藏玄机。这些神器既是主赐予仆人的恩典,亦是权柄的具象。
玛格丽塔治下的赎罪蔷薇院表面是贵族消遣之所,实则是教会洗钱的暗渠。那些在葡萄酒与玫瑰间穿梭的修女们,总能在觥筹交错间捕捉到只言片语。当这些流言汇入玛格丽塔耳中,她立即召集数位枢机开启秘密查账。
枢机们素来团结,对格雷戈里更是忠心不二。不出两日,账簿上的猫腻便无所遁形。“卡米尔,”玛格丽塔捧着烫金的账册,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罗伯特五世不仅侵吞贵族资产,更篡改原始账目……”她适时收声,教皇锐利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阿祖尔无能,连《圣约书》这种东西也敢和罗伯特签下。”卡米尔冷笑时,缀在名字中间的“阿祖尔”显得格外刺眼。这个象征传承的中间名,本是历代教皇的荣光,于他却是洗不净的耻辱。卡米尔·阿祖尔·德·卡佩,正是古老强大的卡佩家族,才让罗伯特有所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