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丝合缝的金属墙面后传来有规律的声响。
咚、咚、咚。
好像有一个人在墙里面走路。
忽然,这种有规律的咚咚声消失了。
墙的某处传来沉闷的声响,伴随着模糊的说话声,这种声响越来越大,好像即将破墙而出。
“你不是言灵吗?怎么发现的这儿有楼梯?”
“这块金属板的磨损痕迹很重。”
“这都能发现?你是痕检师还是我是痕检师?”
“宿舍给我的提示。”
墙角的金属板突然拱出一块,这金属板居然是个可以滑动的暗门,一只手从黑漆漆的门里探出,扣着金属门往外扒,金属门的滑轨缓缓移动,几乎没有声响。
一男一女从里面钻出。
7楼走廊的空气冰冷凝滞,明晃晃的白炽灯就像外界的人造太阳一样照得人头晕。
“你觉得遗骨说的话能信吗?”那个从门里钻出来的女人问。
“他没必要骗我们,密室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现在的公共卡池里没有可以修改空间的卡牌。”
来者正是黑石和刺玫,和关玶的猜想一样,他两果然选择来探查解离室。
黑石边同刺玫说话边观察走廊的布局。
“人骨工厂”这个副本不同于一般恐怖构景的暗黑色调,金属质感的装修风格,功能化的模块分区,强调秩序与疏离。
以及浓重的非人感。
黑石想起题干里的宠饲人,在这样一个不把人当人的地方,他(她)凭什么获得工厂主的豁免?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罪人。
关玶猜的没错,黑石确乎是个经验丰富的玩家,他已经进入对映空间快五年了,玩过的“寻找”主题的副本也不少,他直觉这个副本和以前玩过的副本有很大差异。
差异在哪儿呢?
刺玫也在思考,但她的思考要浅显得多,刺玫是个口直心快的人,她思索着,直接问了出来:“黑石,解离室有密室,解离室有命案,你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杀人、分尸,这厂里员工内斗呢,我也很好奇他们在斗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KPI的原因?你看,工厂主想要又大又漂亮的骨头,但送来的原料几乎都是小孩,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KPI杀同事?”
“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没道理,这涉及到我待会儿的检测方向,言灵大人,侦查牌的主心骨,快给我定个方向。”
黑石沉吟了几秒,他本就低斜的眉头往下一压,显示出主人极其烦躁的心情,缓缓开口道:“我不希望我们带着预设找答案。”
“哼,”刺玫很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那请问伟大的言灵大人,您是如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问出解离室死人的问题的?就凭那尸斑沉积腹面?”
黑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卧槽——黑石,你骂我是傻子?”
“你的臆想。”
刺玫咬牙切齿,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谈笑间,他们已走到解离室门口,两人皆是一愣,解离室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有诈!
黑石脚步一顿,立即转体一百八十度紧贴墙面,刺玫则蹲下身,扒着墙往里看。
缓冲廊里只开了紫外线灯,在令人眼部不适的紫色灯光下,缓冲廊里安得诡异静。
透过紫色灯光,刺玫看到解离室的内门也虚掩着。
她缓缓举起手,五指并拢又打开,做出一个“开”的手势。
黑石回了一个推掌的手势:
“进。”
两人蹲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挪到内门边。
刺玫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这次他们两没穿防护服,刚开了条门缝,浓厚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解离室里静悄悄的。
刺玫推开门,两人侧身进入,只见横七竖八的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不见穿手术衣的工作人。
整个场景非常散乱。
刺玫拍了拍黑石,向他们身侧的一张解剖台努努嘴,黑石看过去,发现他们旁边的解剖台上,那个原本垂下一只手臂的尸体的手不见了。
刺玫慢慢挪过去,边走边从游戏背包里翻出自己的专用乳胶手套,她利索地戴上手套,撩起遮罩在尸体上的手术布。
手臂的断处,居然还有鲜血在渗出!
此时距离玩家初次造访解离室,已经过了至少三个小时。
又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尸僵正逐渐形成,这具尸体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态,双眼目眦欲裂,嘴唇乌青发紫,肉眼可见的全身性骨折。尸体刚好就没了这条左手臂,而扭曲的右手手指泥泞血污。
刺玫悚然地向黑石投去求助的目光。
“先别管,”黑石打手势向她示意,“先找痕迹。”
“找这里的工作人的痕迹。”
于是刺玫双手发抖地给这个死不瞑目的尸体盖上手术布,黑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两人往其他的解剖台走去。
刺玫把所有的尸体都掀开看了一眼,万幸,新鲜的尸体只有一具。
然而,他们发现更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手术器械随意地散落在解剖台周围,地上的黄色塑料袋倾倒在地,里面的人体碎片散落出来。刺玫皱着眉头,伸出两根手指将落在腹腔里的止血钳捞出来。
“这里的工作人不像到点离开的。”刺玫轻声对黑石说。
“我觉得是,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似的。你看这边的血脚印。”
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板上,有一串暗红的脚印,突兀地出现在一块干净的雪白的地面上,凌乱地往前几步,又突然消失。
刺玫探着身子,瞅了眼血脚印:“看脚印的大小,像成年人。”
“我觉得有可能是那边躺着的那位。”
刺玫惊恐地瞪大双眼:“妈呀,别吓我,你自己说的不要带着预设找答案。”
“直觉。”
“你是真理余烬的玩家?真是……”刺玫嘟哝着瞟了一眼黑石,又看向脚印接着说:“我检测不了血液,如果你确定方向的话,我可以试着解剖一下那具尸体。”
“不,太麻烦了,我们没时间。而且,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杀了他。这个时间太凑巧了,我想搞清楚是其他NPC还是玩家杀了他。”
“玩家?”刺玫疑惑,“玩家为什么要杀他?”
关玶感觉周围静悄悄的。
虽然她和爬山虎故意挑的小道行走,但这也太安静了吧。
幸亏有前面玩家做的楼梯指引,两人顺着一处不起眼的楼梯爬上7楼。
这个楼梯给关玶的感觉,很像密道,一条螺旋上升的、又黑又狭窄的密道。
同样是爬密道,关玶在爬这个密道时很不舒服。
一种黏稠、沉闷、腐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阴暗的东西,在这条楼梯里滋长。
他们从一个没关严实的拱门里钻出来,这一瞬间,入殓师的技能生效了。
精神链接身份牌的那一瞬,关玶吓得双腿瘫软,她急忙扶了一把那个金属门。
有人死了!
解离室有两具新鲜尸体!
有一个是玩家!
“我们入局了,快走!”黑石立即站起身,抓着刺玫的手臂就要往门外跑。
“啪”,解离室里的灯突然熄灭。
只余缓冲廊荧荧泛紫的灯光。黑石忽然感觉自己抓着刺玫的手,好像抓到了什么黏糊糊、滑溜溜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黑暗使他的视力短暂受限,一股浓厚的血腥气直冲黑石鼻腔,比起解离室的血腥气更厚更浓,好像那个散发气味的物体就在他的鼻尖。
再次睁眼,黑石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凑在他跟前。
“终于抓到你了。”
“终于抓到你了。”一个低沉的女声在刺玫背后响起。
是执行者!
刺玫立即想要挣脱钳制,然而她已经没机会了。这人死死地箍住她的左手,刺玫将右手拿着的手术刀往那人脸上刺去。
“咔嚓”一声,右手腕传来一声剧痛。
手术刀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那个人狠狠地踹了自己一脚,刺玫失去平衡,“咚”地一声摔倒在地,头重重地撞上解剖台凸起的硬角。
她感觉胸口一痛,于是低下头,看到一把不同于解离室细长的手术刀的制式军刀插在胸口。
生命力随着渗出的血液流失,刺玫意识逐渐模糊,她用出最后的力气,在解剖台背后写下一个“换”字。
在这个狭小的3㎡的空间中,居然塞着6个人。他们身上的隔离服满是血迹,有的被折断双手,有的被折断双腿,有的手腿都断了,被同事半死不活地踩在脚下。
凑到自己跟前的是一个双腿已经残废的工作人,他的面罩已经坏了,露出一张瘦小的、发育不良的脸。他面目狰狞地对着黑石吼道:“你们完了!老子干死你们这群走狗!”三个人趴在黑石身上,压得他无法动弹。那个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掐上黑石的脖子。
幸而扼住他喉咙的这个人,瘦得脱了肉,不能彻底封住黑石的气管。然而,狭小的密室里空气本就稀薄得让人无法呼吸。黑石努力睁着发晕的眼睛,在黑暗模糊的场景中辨认周围的情况。
他注意到扑过来压住他的其中一个人被折断了双手,正吃力地使用体重来压制他。这个人用膝盖将黑石的肩膀抵在墙上,他倾倒身体,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有破绽!黑石双手向后撑墙,腰腹发力,带动肩膀往前一顶。这人无法保持平衡,当即从黑石身上滑落。
黑石借机翻身,从这群发疯的工作人的钳制中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