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突然晕了?”苍旻还在状况外,有点愣愣的看向寒商,不懂宁舒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了。
“遗传病发作了。”寒商言简意赅道,探了探宁舒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后立刻抱起送到了最近的医馆。
……
寒商前脚刚进门,老郎中一看见宁舒就止不住的摇头叹气,放下称药用的小称,从药柜后走出来,摸了把自己的山羊须长叹一声,道:“放床上吧。”
寒商环视一眼里面齐齐看向自己的几个病人,悄悄踢了一下苍旻,低声道:“给我带路。”
“我来吧殿下。”苍旻也看了眼前面站着的几个病人,果断从寒商怀里抱过宁舒,轻手轻脚地放到不远处的仅剩一张小床上。他一顿,又走回去牵着寒商过来。
站到寒商面前的时候他僵了一瞬,看着寒商的眼睛,明明隔着层白布,他却仿佛看到了那双猩红却冷漠的眼眸。
“殿下,我……”想起另外几位病人投过来打目光,苍旻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寒商却已径直将手递了过来,手指微凉,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带我过去。”
肌肤相触的瞬间,苍旻脑中一片空白。他仿佛握住了一捧雪,又或是触碰了一块暖玉——触感是凉的,却有一股莫名的暖意,顺着相贴的皮肤,火山爆发般轰然烧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像个被仙术定住的木偶,全部的感知都汇聚在那一小片皮肤上,连脚步都是僵硬的。他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她指腹有一处极薄的茧——那是常年握持神兵利器的证明。
直到寒商自然地抽回手,那冰冷的触感离去,留下的空白却愈发灼人。
在寒商看不到的地方,苍旻垂下手,悄悄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方才被她碰过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转瞬即逝的温度与触感。
直到寒商留下的温度如酒精般蒸发消失,他有些失落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而旁边的老郎中正一脸严肃地为宁舒把脉。
不远处躺着几位病人指着这边窃窃私语:“哎,那个人是宁舒吧?几天没见又来了……她那个病唉……”
“她相公不是那个很有名的修士余萧吗?据说一直在给她找救病药方啊,还没找到吗?”
“哎呀哪有那么好治……宁舒这病呀,从祖上开始就有了,治了好几代人都没见好的。”
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男人长叹道:“她爹那会好像也是二十出头就没了……唉,命运哟!”
……
命运,命运,命运……
寒商听着他们充斥着怜悯的谈话,心里反复默念这两个字。她看着宁舒苍白如纸的脸,心里苦涩,情不自禁握上她冷冰冰的手。
老郎中紧锁的眉头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就没有松开过。他又一次长叹,松开宁舒的手,抿着唇,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病情。
“大夫,她怎么样?”寒商对宁舒的病情虽心里有数,但她毕竟不是治疗类的创始神,没有办法确切知道宁舒的病情究竟到了哪个地步。
老郎中摇摇头沉默,问:“姑娘你是她什么人?”
“我帮宁姑娘开了留音匣,她听着听着突然晕了,我们就把她送过来了。”寒商简单陈述一遍事情经过,“余萧公子有恩于我,我帮忙照顾宁姑娘是应该的。”
余萧声名在外,老郎中不疑有他,惋惜地看着陷入昏迷的宁舒,忍不住叹气,摇摇头道:“时日无多,老夫估摸着应该不出七日,可以准备后事了。”
他说着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药柜,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无比熟练地配了药,刚想递给寒商,看见她眼上蒙着的白布又转头给了同行的苍旻,沉重道:“老夫学艺不精,实在是没办法救……这几副药能帮她缓解痛苦,能让她走的轻松点。”
“谢谢大夫。”寒商良久沉默后轻声道。她凝视着宁舒昏迷中因痛苦而皱起的脸,轻轻抚平蹙起的眉,好像这样就能拂去宁舒的痛苦。
寒商把宁舒给她的钱都算作药费给了老郎中,又让苍旻把宁舒背回去。
一路上两人静默无语,等把宁舒放到床上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苍旻突然开口道:“殿下。”
“何事?”寒商没看他。
苍旻绞着手,忐忑地看着一门心思都在宁舒身上的寒商,心里清楚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他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刚才……刚才牵手的时候,我的手心因为紧张出了很多汗,殿下会觉得不舒服吗?”
寒商听得直皱眉——刚才?他们从医馆回来路上都走了快半个小时,更别提老郎中给宁舒把脉和抓药的时间,一这套流程下来都快一个半小时。
出汗?
“没注意。”寒商淡淡道,细心为宁舒掖好薄被。她那会满心满眼都是宁舒,压根没注意他们牵手是什么感觉。
闻言,苍旻的情绪肉眼可见的迅速低落,像一只被大雨打湿皮毛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的大型犬。
见寒商专注地看着宁舒,苍旻轻声问:“殿下很在意宁舒吗?”
“嗯。”寒商道,轻轻拂去宁舒因冷汗粘在脸颊上的头发。
“为什么?”苍旻又问。
殿下……你永远没办法理解的。
寒商手一顿,想起余萧死前说的话,一字一句,脑海却浮现苍旻死时的神情。
殿下……如果哪天你也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你会为他反抗命运吗?
寒商静默地看着宁舒熟睡的容颜,想起宁舒得知余萧为她所做的一切后如同引颈受戮的温顺羔羊——宁舒自杀了。
命运……
她想,她不会为苍旻反抗命运的。她只会把错误抹去,修正世界线——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因为……她很特别。”寒商行走人世间多年,处理过无数衍生线,却几乎没见过像宁舒一样纯粹的人。
“殿下有想过救她吗?”苍旻问。
寒商刚想说话,宁舒却悠悠转醒。
漆黑如鸦羽的长睫毛颤动,如同晨光里翕动的蝴蝶翅膀,她缓慢睁开疲惫的双眼,却喘起气来,好像只是简单的睁开眼睛就耗光她所有的力气。
宁舒好不容易缓了气,虚弱道:“寒姑娘?苍公子?咳咳……你们还在啊?”她弯弯眼睛,朝两人笑了笑,“咳咳……谢谢你们照顾我。”
她说完,余光看见一旁的药,怔了一瞬,问:“寒姑娘……你们送我去看郎中了吗?哎呀……那……那药钱……”
寒商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温声安抚道:“没事的宁姑娘,性命比钱财重要多了不是么?如果是你遇见这样的事情,你也会送她去医馆的。”
宁舒却慌乱起来:“这怎么行呢寒姑娘,你帮了我那么多,还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我怎么还能用你的钱!……”
寒商却轻轻拍着她的背,“收下吧,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不是吗?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就多休息一些吧,对自己好一点。”
宁舒一顿,眼里顿时闪起泪花。她紧紧握着寒商的手,滚烫的眼泪砸在寒商的手背上。
她哽咽道:“谢谢你寒姑娘……”
她说着,竟想从床上坐起来给寒商磕两个头。
寒商赶紧制止她,“你先休息,有什么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说。”
大概是身体真的支撑不了,宁舒又喘起气,只好又躺下来。
寒商看着宁舒苍白如纸的面容,指尖掠过她微弱的脉搏。她知道,余萧出现的时间,正在以宁舒生命的加速流逝为代价,一分一秒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