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胡清雪后颈寒毛蓦地竖起,只觉一道极淡的黑影如鬼魅般自身侧一掠而过,速度快得几乎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唯余下一缕衣袂破风的凉意,如毒蛇吐信般擦过肌肤,让她心头猛地一紧,呼吸都漏了半拍。
凤灵儿显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若有似无的异样气息,那双灵动的狐狸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她迅速与胡清雪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巧的下巴以一个微不可察的幅度,朝侧后方的阴影处极轻地撇了撇,随即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惶惑与颤抖:
“还……还要继续进去吗?我总觉得……哥哥他……他可能就在暗中看着我们。”那声音细若蚊蚋,仿佛怕被什么无形之物听了去。
胡清雪心中亦是一凛。凤灵儿对其兄长如此忌惮,可见凤渊的实力恐怕远在她这位妹妹之上,甚至可能已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若真如凤灵儿所言,他们此刻贸然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她自己身陷险境倒也罢了,定然还会连累凤灵儿。
她绝不可能因为自己那点残存的好奇心,就将凤灵儿这唯一可能的“盟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此事,必须从长计议,断不可冲动行事。
她正思忖着脱身之策,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迟疑与退缩之意,打算先劝凤灵儿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然而,凤灵儿见她这般模样,却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小巧的脚在地面上轻轻跺了跺,语气带着一丝焦急的抱怨,甚至隐隐有了几分哀求:“不行!你必须亲自去看看哥哥现在那副可怕的样子!求你了!”
胡清雪万般纳闷,秀眉微蹙,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看?这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凤灵儿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似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片刻后,她才幽幽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是因为……只有这么做,才或许能让哥哥幡然醒悟。只有当他最恐怖、最不堪的一幕被你彻底揭发,他才有可能……才有可能不再这般偏执地纠缠于你。”
胡清雪心中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她摇了摇头,暗自腹诽:即便自己真的看到了凤渊最真实、最恐怖的一面,以他那近乎病态的偏执性情,恐怕也绝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更何况,敖漪已与他彻底撕破脸皮,这层关系早已错综复杂如乱麻,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只会越扯越乱,最终难以收拾。
见胡清雪久久沉默不语,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前方深邃的黑暗,凤灵儿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她急切地追问,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该不会是在可怜我哥吧?觉得他变成这样很可悲?”
胡清雪闻言,险些被气笑出声。凤渊将她掳至此处,百般折辱,种种行径,她不恨之入骨已是极力克制,何来可怜一说?她并非什么普渡众生的圣母,即便自己的前世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也已是过眼云烟,她早已不想再去深究,更不愿被那虚无缥缈的过往束缚。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尽快逃离这阴森诡异的金凤大殿,与敖漪汇合。而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便是她自己这身缠绵不愈的伤。一来,必须先将伤势彻底养好,否则行动不便,何谈逃离;二来,若情况逼不得已,她也只能在这地方暂时蛰伏,借机修行,提升自身灵力。
唯有实力增强了,她才能真正拥有自保之力,才不会成为敖漪的拖累!所以,当务之急,是养好伤,然后变强!
理清思绪,胡清雪抬眸看向凤灵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凤灵儿,我不会可怜他。他既已与敖漪决裂,甚至不惜兵戎相见,于我而言,便再无半分情分可言,更谈不上怜悯。若非因他,我与敖漪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天各一方的境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凤灵儿略显苍白的小脸上,语气放缓了些,多了几分真诚:“不过,我倒是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如今的处境,便如提线木偶一般,因为尚有利用价值,所以暂时得以保全;一旦那价值被榨干,便会被弃如敝履,下场堪忧。这也正是我急于离开的原因——我们,或许有着相似的命运,都在这金凤殿中身不由己。这样吧,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尽我所能,向你学习你们金凤家族最强的蛊术!届时,我们一同想办法,逃离这个囚笼!”
听着胡清雪这番慷慨激昂、又带着几分破釜沉舟决心的话语,凤灵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她更能体会到胡清雪此刻在金凤家族内部所面临的巨大危险与无助,也感受到了对方并非只想利用自己。
无需更多言语,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对方。在这冰冷而充满未知的秘境中,她们在彼此微凉的体温中汲取着力量与勇气。片刻后,她们分开,眼中都多了一份同仇敌忾的决绝。随后,她们相互示意,更加谨慎地、放轻了脚步,向着洞口更深处潜行而去。
周遭的光线由先前的昏暗,逐渐被一种诡异的血色光芒所取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中夹杂着腐臭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胡清雪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那竟是堆积如山的女性白骨!森森白骨在血色光芒下泛着妖异的光泽,旁还散落着无数被风干、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女子衣物残片,昭示着这里曾是多少冤魂的终结之地。
密室中央,一尊巨大的青铜炼丹炉正熊熊燃烧着,炉身萦绕着妖异的红光,仿佛有生命般在流动。炉口不断升腾起阵阵灰黑色的、状如骷髅头的烟气,发出“滋滋”的诡异声响,如同亡魂在泣诉。
奇怪的是,凤渊并不在这密室之中。凤灵儿的目光在那燃烧的炼丹炉上逡巡片刻,小巧的鼻尖轻轻嗅了嗅,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极其不对劲的地方。她一把拉住胡清雪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便想转身离开。
然而,已经晚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缓缓浮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身后,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拦住了所有退路。
凤渊不知何时已然现身,他脸上的玄色眼罩已然摘除,露出了那只完好无损、此刻却闪烁着冰冷戏谑光芒的金色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如同看待猎物般盯着她们,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我就猜到,你会带她来这里,我的好妹妹。”凤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与嘲讽,“我们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流淌着相同的高贵血液,你怎么偏偏要向着一个外人呢?真是让我……伤心啊。”
“我的好哥哥?”凤灵儿猛地转过身,仰着小脸,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的愤怒火焰,“你可曾真正把我当作妹妹看待过?你若真在乎我的死活,又怎会一意孤行,非要继承爷爷那邪恶的衣钵!甚至连母亲的祭日,你都从未去过一次!这样冷血无情的你,让我如何相信?如何认你这个哥哥!”
凤渊闻言,发出一声嗤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不屑与疯狂:“讽刺吗?可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的好妹妹。而且,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在这金凤殿,我便是天,我便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