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墓 第22章 苍生

“首座不如听听神尊的意见？”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时，向来沉默的神君相却是开了口，一时之间不少人都看向这位性情孤僻、冷淡的神君，目光中多是带着探究，有人充当炮灰，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极好的。

神君相本也不想插手这事，上神藏与神君予之间的恩怨实在没有必要她去调和。

上神藏与神君观关系好不是什么稀罕事，而神君观与神君予关系差也是无人不晓。

当年神君观还是下界中人时，神君予对于他的到来可谓是百般阻挠，上神藏调解这事后二人关系就一直不是很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吵起来更是无可厚非，就算他俩要打起来神君相也不觉得稀罕，但关键的是观风阵的预言，神界覆灭，那苍生又该何去何从？

天地倾覆，万物又该如何？

神君予认为的神族就是万物的主宰这一套说辞她并不认同。

天地自诞生，万族共存，人族，神族，妖族。不过是吾等神族强大了些，神尊乃创世之主赐下恩泽，既如此，自当为天地万族为先。若不然，身负万千力量有何意义？不就是为了保护弱小，维护法则，以证己道？

可惜神也未曾避免陷入人性沼泽，生出了妄念，人各有异，人心叵测，有人为权，有人为钱，最终抵不过“利益”二字。

神君相道心坚定，未曾动摇，自然仍守本心。

当然，关心天下苍生而插手只是原因之一。

之前说过，她一向很会观察人，方才知折从观风阵坠落时她察觉到离行面色有异，当然，仅仅只是一瞬间，甚至一瞬间都没有的就收敛了神情，但由于离得近，她察觉到了。

是焦虑，是不安，又有决绝，仿佛要孤注一掷。

这种掩盖情绪的能力让她感到诧异，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小姑娘没有恶意，虽然说对她十分殷勤的态度惹人怀疑，但她还是发自内心的选择相信。

神君暮目光所及她也并非没有察觉，只不过懒得去想罢了。

离行很好，她的不安就是我的不安，神君相由然而然的生出一种这样的想法。

于是她选择的相助，但至于神君予与上神藏之间的矛盾，她一点儿都不想插手。

神君予挑眉，没想到神君相会插手，他淡然：“不敢劳烦神尊。”

“上神藏之言有礼。”

和尘暼了神君相一眼，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他不经意间轻声道出。

轻飘飘的，如若风轻轻一吹，便扬向世间，散了无数。

上神藏闻此不禁有些得意，朝神君予微微颔首，仿佛在宣告着胜利。

“……”

神君予咬牙切齿，但不动声色，半收折扇，朝和尘躬身一礼：“予愿听神尊旨意。”

和尘却是摇头，抬眸看向妄真，眸若死水，看不清眼底那一丝情感：“忘真上神决定吧。”

和尘一眼便看出来妄真与知折的因果，那一条条血色的细丝将二人紧紧缠绕，银光蔓延在周围，便是连他，也看不真切多少，只依稀见其脉络。

他摇摇头，孽缘……

功德盖世却身负血海深仇，悟道之极却因因果付之东流。

话说神君观与归元也是一样，一个大道无情但人有情，可惜有情人为情终成无情人 ；一个本无情，可惜妄念而起，自此心魔丛生，难忘，不忘。

蓦地，他想到什么，嘴角僵硬，苦笑，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悲伤，但……

你以为的初见，是我精心设计的重逢。

我们之间跨越了千万载的岁月，如天堑而不可跨越。

“尊神尊旨意。”

妄真能屈能伸，此番倒也如他意，知折落入神君予之手保不准会出现什么变数，变数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神君予抬眸，合上手中扇，一反常态的没说什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妄真，令人毛骨悚然。

他转身，含笑看着神君相身后的离行。

“这位是？”

神君相少有的皱了皱眉，右手藏于身后，光线闪过，蓄势而发。

“这是吾的私事，首座也要插手吗？”

她的话很直白，意思是神君予越界了，多管闲事。

“无妨，本座只是见这位姑娘好似不是神界中人一时好奇罢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也冷了下来：“神界的规矩，神君相不会不知道吧？”

神君相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你触犯了神界的规定，还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带上上苍万祭，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吾记得，神界好像没有规定，不可将执事神官带上上苍万祭。”

执事神官？神君相哪有什么执事神官，别说是执事神官，神君相身边的神官都没两个。这明显就是她扯了个幌子，神君相实力强悍，性情冷漠，一般人也不敢明着与她交恶，当然，站在她面前的是神界的拉仇恨小能手神君予，神君予名义上还是神君相的上司，自然也不怕同她交恶。

“哦？本座记得，相身边好像未曾设立执事神官吧。”

他声音中带了些疑惑，当然，是特意的。

神君相冷淡，在神界无甚至交，此番自然也没有人帮她说话，气氛僵持，和尘不发话，众神就摆着看热闹的心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执事神官何时都可以设立，神君相常在有妄天，满天黄沙掩盖，身边有执事神官我们不知也是无可厚非。”

神君予显然是冲着离行来的，作为离行“信任”的盟友，暮自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离行不一般，她既然知道回到太古的法子那就定然不是凡人，知道的信息也定然比她与妄真多，留下她暂时还有用，所以她选择暂时不弃这枚棋子。

离行见此反倒笑了笑，声音在真实与虚幻中徘徊，似虚似实：“首座日安。在下想，如今当务之急应当是观风阵的正事，而非在下，等了结此事后，首座再来商议也不迟，要是耽误了诸神的时间，对谁都不好。”

她似笑非笑，更是讽刺，眉目抬起，有几分挑衅意味，她眼中闪烁着笃定的光，神君予难得的蹙起了眉头，让他有种被抓住把柄的感觉。

离行不仅将话题拉回了正题，还暂时接触了这僵持的局面，神君予若要继续追究，定会引起一些神祇的不满，从而落入下风。

神尊和尘至今未曾发话，不一定是摆着看热闹的心态，或许是已经微怒，就等着他们继续闹下去耽搁了正事，然后给神君予第一击，自己与神君相成了他们争斗炮灰。

至于神君暮的插手也是意料之中，她那“信任”的盟友还要从她身上套话，暂时需要她的帮助，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弃了她。

离行是如何知道神君暮的身份的呢？

知折从观风阵坠落的时候其实关注这边的并不多，妄真就太好认了，样貌都未曾发生改变，他去接住知折的时候，暮的微表情暴露了她。

更何况在此之后作为“不相识”的人，暮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这就有点不明所以了。

最后就是众神都去关注古钟了，神君暮先关注的却是观风阵的异相，然后不经意收回目光。

暮怕是不知道，她的演技过于拙劣了，以为融入的很好，实际还是掩盖不了虚假的事实。

相比之下，妄真就自然多了，至少在她那遥远的记忆当中，忘真上神的性格就是如此，可惜忘真上神的样貌她早已在漫长的时间中淡忘，但能让离行肯定的是，妄真与忘真上神本身就有着某种联系。

神君予有没有看出异样离行并不在意，关键的是神尊和尘。

神尊和尘，掌天地法则，大道之身，创世之主，他们纵使有通天之力，也不可能瞒得住他，此次能够成功，或许是这位神尊默许的。

离行忽然想到了上个轮回听到的“不实之言”，神尊和尘与上神藏的关系不太一般，当然，这是小众消息，神君予都不一定知晓，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这还是在太古后期，上神藏已经不复往昔后，神君相与燕往的一次谈话中知道的。

当时上神藏跌落首座之位，燕往为了拉拢神君相，无意间透露出的惊天消息。

曾经她不屑一顾，但如今她觉得这话的可信度还是有的，单凭和尘和上神藏一同到场还能有说有笑的画面她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所以……

或许是太古的最后发生了些什么，导致神界覆灭，和尘欲要改变些什么，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但和尘要是想要改变，何必等到现在？这令她不解。

话说回来，神君予果然没在纠缠，毕竟继续下去吃亏的肯定是他。

和尘颔首，望向上神藏：“藏有何想法？”

上神藏笑了笑，也不含糊，直言：“哼……未来千变万化，谁又知其真假？观风阵中的这种走向也并非毫无可能，我神族自天地初开掌万界，盛极一时。但有言‘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天地法则最终也是为了‘平衡’二字，万族崛起，若能与我神族分庭抗礼，方可称‘平衡’，世间没有永恒的荣耀，盛极而衰是必然的。”

“至于覆灭，如若此乃天命，我等本顺天命而生，顺天命而掌万界，此也无可厚非。”

他这番话可称之为大逆不道，场中有几位神祇露出不满的神情，但上神藏浑然不在意，实话实说罢了，天地法则如此，世间平衡如此，天命如此。

何况他本不喜弯弯绕绕，浪费口舌不说，还违背其本心。

神尊要他说他可就说了，要找人找神尊去，可别赖在他身上。

身后的燕往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少说点，他微微侧身，回予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和尘含笑，并未因这番话而露出恼怒之色，反倒是说：“此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