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热,灼灼烈阳高悬于天,晒得人打不起精神。
翠云湖里的荷叶挤在一块儿,铺满了大半个湖面,乍一瞧绿得有些晃眼。
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一艘小木舟正随着水波慢悠悠地打着转。舟里躺着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姑娘,穿着粉蓝色的夏衫,头上的双丫髻乱糟糟地耷拉在脑袋上,缩着身子睡得正沉。
就在这时,一条橙色的鲤鱼从荷叶底下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随后又绕着小舟游了好几圈,似是在确认舟中人的状态。
忽然,它猛地甩尾,撞向了小舟。
噗通——
小舟本就轻巧,压根禁不住这一撞,一整个翻了过去。
舟上的姑娘原本还沉溺在梦乡里,谁知突然身下一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掉进了湖水里。
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炸开一圈大大的涟漪。
那姑娘一下就清醒了,因为惊吓她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好在她水性不错,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游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
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姑娘抹了一把脸,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瞪去。此时的木舟已恢复原状,一位身着橙色纱衣的少女正舒适地斜靠在上面,笑呵呵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小!鲤!”姑娘咬牙切齿地责骂起橙衣少女,“你无不无聊!”
说罢,她又暗骂了几声,可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解气,猛然拍打起水面,试图将溅起的水花泼到小鲤身上。
谁知小鲤轻轻挥了一下手,一道金色的法诀骤然出现,化作护盾立在了她的身前,将那些袭来的水花尽数弹了回去,原封不动地泼回到姑娘的身上。
小鲤瞧着她狼狈的模样,不禁啧了啧舌:“乔令君,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咱们现在可是在水里,你居然敢在水里偷袭我这个鲤鱼精?”
此时的乔令君脸上全是湿漉漉的碎发,已然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她再一次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眼里尽是愤怒。
小鲤眼瞧着情况不对,心知自己这次是玩过了,赶忙向乔令君伸出手想把她拉上舟来,同时小声求和道:“哎呀,我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嘛,快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你快上来吧。”
可乔令君并没有承她的情,一巴掌把小鲤的手拍到了一边,扶着船沿撑起身子,靠着自己的一番努力回到了舟里。
看着已然变成落汤鸡的乔令君,小鲤更心虚了。
她双手合十,面露讨好之色:“好君君,你大人有大量,别再和我这条没开智的小鲤鱼计较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乔令君冷哼一声,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那、你、还、不、赶、快、帮、我、把、衣、服、弄、干?!”
“哦对对对,这就来这就来!”小鲤连连应声,忙不迭地拉过乔令君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语的结束,一道法诀从小鲤的指尖显现,继而转到了乔令君的身上。
与此同时,乔令君惊讶地发现小鲤原本光滑的手背上忽地长满了金色的鱼鳞。
可那些鱼鳞只是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待她回过神时,自己的衣服已经干了,发髻也恢复了原样。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用那么简单的术法都会显形?”乔令君有些焦急。
对妖怪来说,显出原形便意味着她的法力正在减弱,已无法维持人形。
小鲤是一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虽说算不上是什么绝世大妖,但实力也不容小觑,烘干术这种小伎俩于她而言应该轻而易举,再怎么说都不应该到显形的地步。
小鲤轻叹一声,从旁边摘了片荷叶扣在头上遮阳,紧锁的双眉中是快要溢出来的懊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约从三天前开始就觉得身子没以前轻便。我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直到昨天去树林里施法摘果子吃,显了形后才意识到不对。”
“这就是你昨日没能赴约的原因?”乔令君问道。
小鲤点头承认:“施完法后我总觉得头昏眼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到湖里,之后就因为太累睡着了,直到一个时辰前才醒过来。”
其实乔令君和小鲤经常互相做一些恶作剧,所以如果换做平常乔令君根本不会像刚才一样生气。
她气得是明明早就和小鲤约好昨日一起去打猎,结果她在翠云湖边从晌午等到都没见到小鲤。乔令君很委屈,本想今天来讨个说法,可谁知小鲤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之心,还趁着她在舟中小憩的时候偷袭,害得她掉进水里。
不过眼下这些委屈与气恼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小鲤的关心。
“那你现在怎么样?”
“已经好多啦,我是鲤鱼嘛,没什么事情是回水里养几天解决不了的。”小鲤眉眼弯弯,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
“嘁,别骗人了,你要是当真恢复得那么好,方才还能因为区区烘干术显形?”乔令君显然不信小鲤的说辞。
她将双腿盘了起来,拆下头上的发髻重新整理,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着。
或许是因为小鲤现在的法力比较弱,所以刚刚的烘干术没有把她的头发完全弄干。不过好天气炎热,湖上的风都带着暖意,没过一会儿就把她发间最后一点水汽带走了。
原先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此刻变得蓬蓬的。
乔令君最烦自己的头发,每次洗完都会像鸟窝一样杂乱。在盘发时,那些碎发显得尤为不安分,总是悄悄跑出来。
此处没有梳妆台,不方便盘发,她也懒得再与头发做无谓的斗争,索性草草了事。
同时,她的心里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
“实在不行,过几天我带你去找阿忱吧,他应该有办法。”乔令君认真地说。
“啊?你说谢忱啊,他不是闭关去了吗。”小鲤深吸一口气,似是不大乐意,“况且他手上有那么多条妖命,我瞧见他就发怵,还是算了。”
乔令君不以为然地说:“哎呀,阿忱除妖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况且他杀的可都是为非作歹的坏妖,你又没做过坏事,没必要害怕。”
“谁说我没做过坏事的,我不是才故意把你推到水里去吗。”小鲤小声嘟囔着。
“你这又不算是做坏……不对,你这虽然是做坏事,但是又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我之前也这样捉弄过你,这顶多算互相伤害,两清罢了。”
“不行,我总觉得谢忱不是很喜欢我,不想自讨没趣。”
“他敢!虽然他比我年长几岁,但是论资历他应该叫我一声师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乔令君拍着胸脯保证,“算算时间,阿忱应该就在这几天出关,到时候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可小鲤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她把头上的荷叶帽摘了下来,转而把它折成扇子,轻轻给自己扇起风。
“君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总说谢忱是你师弟,你是谢忱师姐,那么我请问,你们两个的师父呢?”
乔令君一时语塞,竟回答不出这个看上去很简单的问题。
因为她也不知道。
准确的说,她不仅不知道所谓的师父在哪,就连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乔令君是一个缺失记忆的人。
她从何处来,爹娘是谁,何时拜入师门,这些她都一概不知。她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忱,是谢忱告诉她,他是她的师弟,也是她宛如至亲的存在。
他们本是最普通的凡人,拜入师门后便开始跟随师父修仙。乔令君天资出众,是师门中的佼佼者,却在一次任务中遭遇妖孽暗算,昏迷不醒。
在她昏迷的年岁里,是谢忱一直守在她身旁,好在老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是醒了,可代价却是法力尽失,除了寿数长一些,剩下的与凡人无异。
对于这些事,乔令君从来没有求证过。倒不是她不想求证,而是她不能。
自从苏醒后,她就没有离开过这片漱玉山。
谢忱说,两百年前神罚降世,三界尽毁,师门的人都死光了,师父更是不知所踪。好在他拼尽全力在漱玉山布下结界,这才留得一隅天地供他们生存。
所以,为保全自身,乔令君绝对不能离开漱玉山。
乔令君长叹一声,撇着嘴回答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师父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说完这句话,她又伸出食指在小鲤的脑袋上戳了戳,“作为妖怪,你连两百年前的天劫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这个?”
兴许是在报复小鲤之前的捉弄,乔令君手上的动作格外用力,惹得小鲤疼得捂紧被她戳过的地方。
小鲤自知理亏,所以没有抱怨,可嘴巴却已经要撅到天上去了。
“两百年前我在湖底渡劫,哪里知道那些。”小鲤不满地说。
和乔令君一样,她的记忆也缺失了一块,不过和别人无关,而是她自己需要渡劫。
妖怪每过几百年就要渡一次劫,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陷入沉睡。渡劫的过程是漫长的,倘若失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鲤是幸运的,虽然渡劫过程中充满坎坷,但好在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而她和乔令君,就是在渡完劫的那天认识的。
彼时的乔令君也是刚刚苏醒,对漱玉山的每个地方都充满好奇。可谢忱总是忙于修炼,没时间陪她到处瞎晃,所以她只能自己出来溜达。
直到她来到了半山腰的翠云湖,遇到了刚从湖底出来的小鲤。从那以后她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整日形影不离。
“罢了罢了,不提那些我们不知道的旧事了。时候不早了,我过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乔令君双手环抱于胸,继续说道,“你的情况那么严重,必须和我去阿忱那边瞧瞧,你若不去,我就把他叫来翠云湖,到时候看你怎么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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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翠云湖